开封府二堂,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空气凝重得如同水银,压得人喘不过气。桌上,那块从庄园地窖带出的、冰冷沉重的“心铁”静静躺着,表面坑洼的锈迹在烛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痂。旁边摊着几份墨迹淋漓的卷宗,记录着对刘公公外宅仆役、宫中低阶内侍的隐秘问询结果,字里行间充满了恐惧和语焉不详。
公孙策枯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心铁”那粗糙冰冷的表面,仿佛要从中抠出隐藏的真相。他面前摊开着一本泛黄、边角卷起的《异苑杂俎》,翻到记载着前朝秘闻“画皮妖术”的一页。烛火跳跃,映着他清瘦而疲惫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燃烧着近乎偏执的锐利光芒。老工匠临终那破碎的遗言——“人皮面具…公公…真人…替身…小心替…”——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与眼前零星的线索碎片疯狂碰撞、拼凑。
“大人,”公孙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洞悉深渊的寒意,打破了死寂,“学生…有一个极其骇人,却可能是唯一合理的推测。”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面色凝重的包拯、强撑伤势旁听的展昭,以及脸上泪痕未干却紧抿嘴唇的雨墨。
“欧真人精于邪术,尤擅操控人心、改换形貌。刘公公此人,心机深沉,行事滴水不漏,然其‘体态臃肿,行止迟缓,尤畏寒’之特征,与其在鬼市交易、黑风寨逃脱乃至贡品劫案中表现出的‘身法诡异、出手狠辣’…判若两人!”公孙策的手指重重敲在《异苑杂俎》那页关于“画皮”的记载上,“据前朝秘闻及数名曾短暂侍奉过刘公公、后被‘调离’或‘暴毙’的宫人所言,刘公公近一年来,于细微处常有异状——如左手拇指内侧一枚极小的黑痣时隐时现,对最爱的龙井茶偶尔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嫌恶…此等微末差异,常人绝难察觉,亦难模仿!”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爆射:“唯有‘画皮’邪术!以秘药鞣制人皮,覆于活人面骨之上,辅以迷魂控心之术,可造出形貌声音几无二致的替身!那庄园中现身的‘刘公公’,恐非本尊!而是一具行走的傀儡!真身…必藏匿于某处,与欧真人共掌全局!甚至…那欧真人本身,亦未必只有一副‘面目’!此獠狡诈,已至化境!”
“替身?!”包拯浓眉倒竖,惊怒交加!王朝马汉更是骇然变色,若真如此,他们之前追踪、试探的,岂非只是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必须验证!”展昭强忍右臂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丹田内力的滞涩,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若替身为真,必有其破绽!需近身试探!”
一个极其大胆而凶险的计划在压抑的空气中迅速成形。
两日后,黄昏。汴河码头,一艘不起眼的运粮船缓缓靠岸。船舱内,弥漫着新米特有的清香。扮作粮商管事的王朝,穿着一身半旧的绸缎袍子,脸上贴着两撇假须,正与几个伙计清点账目,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视着码头上来往的人流。
目标出现了。
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小轿,在几名劲装护卫的簇拥下,沿着码头石阶缓缓而下。轿帘低垂,看不清内里。但轿旁那个微微佝偻、穿着暗紫色团花锦袍、手持拂尘的臃肿身影——正是“刘公公”!
王朝心跳加速,手心沁出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对身旁一个扛着米袋的“伙计”(马汉所扮)使了个眼色。马汉会意,扛着沉重的米袋,脚步“踉跄”着,看似无意地朝着那顶小轿的方向挤去。
“哎哟!让让!让让!米袋沉!”马汉粗着嗓子吆喝,身体猛地一歪,沉重的米袋脱手而出,朝着轿帘方向砸去!
“大胆!”护卫厉喝,拔刀欲拦!
就在这电光石火、混乱将起的瞬间!轿帘猛地被一只戴着黑皮手套、保养得宜的胖手掀开!一张苍白浮肿、带着愠怒的脸露了出来!绿豆般的眼睛射出冰冷的光,瞬间锁定了一旁“惊慌失措”的马汉!
四目相对!
马汉只觉得那双眼睛深处,仿佛有两团幽绿的鬼火一闪而逝!冰冷、怨毒,绝非人类应有的眼神!一股阴寒刺骨的邪气扑面而来,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几乎窒息!
“放肆!”轿中的“刘公公”尖声呵斥,声音带着惯有的滑腻,但那愠怒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被窥破秘密的惊疑!“惊扰咱家,找死吗?!拿下!”
护卫如狼似虎扑上!
“大人息怒!小人该死!该死!”王朝连忙冲上前,点头哈腰,作揖赔罪,暗中死死拉住几乎僵住的马汉,连连后退。混乱中,他眼角余光瞥见“刘公公”放下轿帘的瞬间,左手拇指内侧,光滑如初,并无卷宗记载的那枚小黑痣!
试探失败了!反而暴露了意图!王朝心头一沉,如同压了一块寒冰。那惊鸿一瞥的邪异眼神,绝非伪装!这替身…比想象中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