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宜生的毒蜂黑云在陈冰调配的驱邪药烟和战士们点燃的艾草火堆中渐渐溃散,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声压抑的抽泣。被毒蜂蜇伤的几人虽被陈冰及时救治保住了性命,但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可怖的黑紫色肿包,如同被恶毒的烙印灼伤,发出低低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苦涩、药粉的辛辣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脓腥混合的怪味。
药庐内,气氛更是凝重。林小山赤着上身趴在硬板床上,背上那处被陈冰切开引毒的伤口虽已敷上清凉的草药膏,缠着干净的麻布,但失血和剧毒的双重折磨,让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细密的刺痛,额头上沁出冰冷的虚汗。
程真默默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子里翻涌的情绪。平日里握剑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端着粗糙的陶碗,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她用木勺舀起一勺参汤,小心地吹凉,递到林小山唇边。
林小山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瞥见程真紧抿的唇线和低垂的眉眼,那里面盛着的担忧和自责,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嬉皮笑脸,却只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哎哟…轻点轻点…程女侠,你这表情,比申公豹那老妖的毒蜂还吓人…”他声音沙哑虚弱,却努力让语调显得轻松,“我这不是…咳咳…还喘着气嘛…阎王爷嫌我太闹腾,踹回来了…”
程真没说话,只是固执地将勺子又往前递了半分,汤水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她的指尖冰凉。
林小山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乖乖张嘴喝下温热的参汤。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他舔了舔嘴唇,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啧,咱们武圣大人亲自喂汤,这待遇…回去够我跟老霍他们吹三年!就是这参汤…咳咳…要是胖子能偷偷往里面滴两滴他珍藏的椰子酒…那就更美了…”
他本想逗她笑笑,哪怕扯个嘴角也好。可程真依旧沉默,只是又舀起一勺汤,动作甚至更僵硬了几分。一滴滚烫的水珠,毫无征兆地落在林小山放在床边的手背上,烫得他一缩。
不是汤。
林小山愣住了,心头猛地一颤。他艰难地侧过头,想看清程真的脸,她却飞快地别过头去,只留下一个紧绷的侧脸轮廓和微微发红的眼角。
“对…对不起…”林小山的声音低了下去,所有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只剩下笨拙的真诚和一丝慌乱,“害你…担心了…下次…下次我保证躲快点…”
程真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端着碗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半晌,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哽咽,挤出几个字:“…没有下次。”
岛上的气氛,并未因击退强敌而轻松,反而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得令人窒息。
寨子西侧被毒蜂肆虐过的区域一片狼藉。几间棕榈叶屋顶被蜂群掀翻,露出光秃秃的房梁。精心培育的草药圃被毒液污染,蔫黄一片。更刺目的是地上残留的、被踩踏过的毒蜂尸体和点点发黑的血迹。空气中那股混合的怪味挥之不去,时刻提醒着人们刚刚经历的噩梦。
临时议事的大榕树下,气氛剑拔弩张。
以大祭司“海礁”为首的一小群人,脸上涂着象征悲愤的靛蓝色条纹,站在人群前方。海礁老祭司拄着一根盘绕着海蛇图腾的骨杖,皱纹深刻的脸庞因激动而扭曲,声音因愤怒而尖利:
“看到了吗?!海神的怒火已经降临!洁白的沙滩被玷污!茂密的树林被毒害!连我们赖以生存的药草都枯萎了!”他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寨子的疮痍,又猛地指向沉默站在对面的姜子牙、苏文玉等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从‘诅咒之地’逃出来的灾星!是他们引来了邪恶的‘章鱼触手’!带来了毁灭和死亡!”
他身后的支持者们群情激愤,挥舞着拳头,发出压抑的怒吼:
“赶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