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拾起《北斗经》最上面一册,又拿起那本《孟子》,将书脊并排置于一处。公孙策立刻会意,将水晶凸镜递上。
“陆指挥使请看,”包拯指着两本书的书脊,“赵御史所有藏书,无论经史子集,凡置于书架者,书脊顶端皆有一层均匀薄灰,乃长久静置所致。此《孟子》批注处墨迹沉厚,书脊薄灰却未损,显是常读常用,置于案头,非藏于暗格。而这几册《北斗经》…” 他指尖划过《北斗经》书脊顶端,“灰尘厚薄不均,边缘有指印抹擦痕迹,书页间更有新近才沾染的墨渍!此等‘珍藏’之态,与赵御史读书习惯及暗格环境,截然相悖!此其二。”
陆炳脸色微变,强辩道:“许是…许是赵拚心虚,近日才取出翻阅!”
包拯不答,目光转向那几张作为“密信”的草稿纸。纸是普通的澄心堂纸,墨色乌黑。他拿起一张,对着窗外透入的、被灰尘搅得浑浊的光线,仔细端详笔迹。
“公孙先生。”包拯递过纸张。
公孙策接过,玄铁扇展开,扇骨末端弹出寸许精钢探针。他以针尖极其小心地划过几个关键字的转折勾连处,又取过赵拚书案上一份真正的奏章草稿比对。水晶凸镜下,差异显露无疑:“大人,此‘密信’笔迹,乍看与赵御史手书有七八分相似,然筋骨僵硬,刻意模仿痕迹极重!尤其‘雷’、‘火’、‘七星’等关键处,笔势凝滞,有描摹修补之嫌!绝非赵御史一气呵成、力透纸背的真迹!此其三!”
包拯最后走到被翻倒的书架前。书架沉重,倒落时在地面青砖上砸出几道明显的凹痕和划痕。他蹲下身,指尖拂过一道最深、最新的划痕边缘,又用手掌丈量了一下书架底部的宽度。接着,他目光锐利地扫向书架原先位置的地面——那里积着一层薄灰,却有几道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平行拖曳痕迹,方向指向暗格所在墙壁。
“陆指挥使,”包拯站起身,指着地面痕迹与书架的划痕,“书架沉重,倒地砸痕深而新,方向垂直向下。然书架底部边缘与地面摩擦,应有长条拖痕。但此地…”他指向书架原位地面的薄灰,“却只有几道浅浅的平行拖痕,指向暗格。此痕迹,绝非书架自然倾倒所能形成!更像是…有人先将书架小心放倒,再人为拖拽至此,伪装成被搜查撞倒之状,以便‘发现’暗格!其目的,便是掩盖书架原本位置下…另有乾坤!”
他目光如电,猛地射向书架原先位置靠墙的角落!那里,一块青砖的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灰尘掩盖的新鲜撬痕,在包拯的指尖下,暴露无遗!
铁证如山!三点破绽,环环相扣,将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阴谋,赤裸裸地钉在了皇城司森严的诏狱之中!
陆炳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而下。几个录事官笔尖停滞,面面相觑。
包拯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在死寂的书房中回荡:
“此非查案,此乃构陷!目标非止赵拚,更在阻挠磁州逆案追查,动摇国本!陆指挥使,这搜查文书、这‘铁证如山’…皇城司,是否该给本府,给陛下,给这朗朗乾坤…一个交代?!”
窗外,一片枯叶被卷入浑浊的光柱,打着旋落下。汴梁城上空,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