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主似乎心情极好,连用了两碗羹汤,又吃了一块糕,脸色愈发红润,话也多了起来。周娘子在一旁看着,笑容有些勉强。
宴席继续进行,丝竹再起,气氛愈加热络。然而,沈清辞却发现,李东主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起初的清明似乎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推移,他眼神逐渐变得亢奋而涣散,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些颠三倒四,手舞足蹈,与方才的富商气度判若两人。周围几位宾客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有的痴痴傻笑,有的目光呆滞。
那诡异的香气,配合着酒力,正在彻底发作!
周娘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却故作担忧道:“东主今日兴致太高,怕是酒劲上来了。诸位勿怪。”她转向沈清辞,笑容深邃,“沈姑娘,您看东主如此喜爱您的药膳,不若再将那羹汤的方子写予妾身,日后也好常做给东主享用?”
终于图穷匕见!绕了这么大圈子,又是诡异香氛,又是宴席下套,最终目标还是她的药膳方子!恐怕不单单是方子,更是想探究她化解香毒的手段!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周娘子,非是清辞吝啬。只是这药膳方子,需根据四时变化、个人体质随时调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今日之方合东主此刻之需,异日再用,恐适得其反。若东主日后仍有需要,清辞再根据情况重新调配便是。”
周娘子岂肯罢休,步步紧逼:“姑娘过谦了。便是基础方子也好,让府上厨子先学个大概嘛。”
就在这时,那李东主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周娘子,口齿不清地大声道:“对!写!写下来!本老爷……呃……重重有赏!”他眼神狂乱,显然已神智不清。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周娘子眼中厉色一闪而逝,脸上却堆笑:“东主吩咐了,姑娘您看……”
沈清辞心念电转,知道硬抗不是办法。她忽然灵机一动,福身道:“东主有命,清辞自当遵从。只是此方涉及几味特殊药材的炮制火候,需极其精准,口述难以尽言。不若这样,清辞今日回去后,将方子与详细制法仔细誊写清楚,明日再亲自送至府上,可否?”她打算先用缓兵之计。
周娘子显然不信,正要再逼,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也顾不得礼数,凑到李东主耳边急语了几句。
李东主正沉醉迷乱,被他一打扰,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推开管家:“滚!没看见老爷我正高兴吗?!”
那管家跌倒在地,却仍挣扎着喊道:“老爷!不好了!州府巡检司的人突然来了!说接到线报,咱们园里……园里藏有违禁之物,要进来搜查呢!”
巡检司?!厅内所有人都是一惊,迷乱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周娘子脸色骤变,失声道:“巡检司?他们怎么会……”
李东主也被这消息惊得酒醒了几分,又惊又怒:“胡说八道!我李园怎会有违禁之物?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诬告?!”
话音未落,一群穿着公服、腰佩钢刀的巡检司差役已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一名面色冷峻的队正亮出腰牌,高声道:“李员外,奉命搜查,得罪了!给我搜!”
差役们立刻分散开来,在厅内各处翻查。宾客们吓得噤若寒蝉,纷纷避让。周娘子脸色苍白,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沈清辞和李东主之间来回扫视。
李东主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阻拦官差。混乱中,一名差役似乎在后堂发现了什么,高声道:“队正!这里有发现!”
队正立刻带人过去。片刻后,他拿着一个小巧的、密封的陶罐走出来,冷冷看向李东主和李娘子:“李员外,这是何物?为何藏得如此隐秘?”
那陶罐样式古朴,封口处贴着张符纸般的黄封,看起来甚是诡异。李东主一脸茫然:“这……这不是我的东西……”
周娘子却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队正冷笑一声,撕开黄封,打开罐口,一股极其浓烈、与厅中香气同源却更加精纯霸道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几名差役和宾客吸入少许,顿时眼神一直,身形晃了晃!
“果然是‘迷仙引’!”队正脸色一变,立刻盖好罐子,厉声喝道,“私藏禁香,惑乱人心!李员外,周氏,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娘子尖声道:“冤枉!这不是我们的!是有人栽赃!”
李东主也反应过来,指着周娘子对队正喊道:“官爷!这园子日常都是这贱妇打理!与我无关啊!”
队正根本不听分辨,一挥手:“统统带走!还有这些宾客,也需回衙门协助调查!”
差役们上前拿人,厅内顿时乱作一团。沈清辞拉着白芷悄悄退到角落,心中惊疑万分。巡检司来得太巧了!恰好在对方发难之时?是齐太医的安排?还是陆公子的手笔?那罐“迷仙引”……她看向那被押着、面无人色却仍怨毒地瞪了自己一眼的周娘子,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才是她们真正的“香”!
差役过来请她们去衙门录口供。沈清辞配合地跟着往外走,经过面如死灰的周娘子身边时,听到她用极低的声音、充满恨意地挤出一句:“好个沈清辞……果然有手段……我们……没完……”
沈清辞心中一寒。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厅外回廊转角处,一道熟悉的、穿着灰色劲装的纤细身影一闪而过,手中似乎还捏着几根暗绿色的草茎。
是那个警告她的神秘女子?!她也在这里?!
沈清辞心头剧震,再想细看,那人已消失不见。只有那淡淡的、独特的清冽草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混乱的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