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下,中年男人的三轮车里堆着满筐的李子和杏,红的、黄的果子裹着薄霜,底下垫着的青草还带着潮气。
他时不时拿起一颗掰开,露出甜软的果肉,朝着路过的人吆喝:“自家树上结的!没打药,尝一个再买!”
有人停下挑拣,指尖捏着果子轻轻晃,听着大叔说“越红越甜”,称完后他总会多塞两个,说“给娃尝尝鲜”,阳光洒在秤杆上,连买卖都透着股实在劲儿。
曹丽华三人一人尝了一个,咬开时酸甜的汁儿顺着指缝流,连手心里都沾着果香,这是城里买不到的、带着阳光和泥土气的甜。然后每个人都买了几斤。
以前村里人家的果子可以随便摘,现在大多荒废了,砍掉了。
桂花说今年的果子结的不多,早春的霜冻,把花都落完了,果就结的少了。
卖李子的男人搭话:“可不是嘛,今年就这么点儿了,家里也没留多少,只留给孩子们吃的一点儿。
往年都吃不完,也卖不了,多了就不值钱了,少了还能卖些钱,赚个油盐酱醋钱。”
几人闲聊几句,又慢悠悠的逛起来。
一逛就逛到了卖吃食的摊子,远远的就闻到了味道。
空气里的味道层层叠叠的,刚出炉的烧饼裹着芝麻香,凶猛冲撞;旁边摊子上的羊汤咕嘟冒着热气,腥膻却诱人;混合其间的是泥土、汗水、牲畜粪便和新鲜植物汁液最原始的气息。
这味道不精致,却庞大、真实,充满了丰足的力量。
这是三个人的回忆,也是一代人的回忆。
有些东西一样,有些东西变了,
回忆的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人的记忆被美化了。
很猝不及防的,她们碰到了一个以前的同学。
以前跟她们有矛盾的一个女同学,也是垂垂老人了。
她在一个炸糕摊子前忙活,腾起的油烟挡住了她的面容,挡不住她儿媳妇骂她手脚慢的声音。
她手忙脚乱的,有点跟不上速度,还被油锅里的溅起的油烫了一下。
更惹来阵阵骂声!
她们不想往前走了,转身往回走。
桂花说,她丈夫早逝,自己辛苦拉扯大儿子,现在经常被媳妇骂。
春花觉得她自己不争气,想当年,她一个人和她们三个人吵,现在却让儿媳妇在大庭广众下这么骂人,可想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曹丽华没吭声,她又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活得也是这么没有尊严,被儿媳妇呼来喝去的。
还不是放不下那一颗疼儿子的心吗?苦了自己一个,换一家人的平和,上辈子她觉得值!
可是真的值吗?
炸糕摊前的秦玉兰,其实早就看见她们三个人了。
卖东西的人,盯着的是来往客人,三个穿着精致的,不像农村人的老太太,像逛公园一样的逛大集,早就是显眼包一样的存在。
她比她们更早认出来,她们的日子不用人说,就能看出来很好了。
感谢她们的回避,她并不想以现在的样子见她们,幼时的差距越拉越大,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们。
她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她们的麻烦,其实是因为一个男同学的信,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年纪,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可重要的东西也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