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敌人,一直隐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隔离室内的空气,因西王母之前揭示的关于耶和华的骇人真相而依旧凝重。当林谈追问她为何被流放、又与星神有何牵连时,西王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沉默中蕴含着比之前诉说古圣战争更深沉、更复杂的痛苦。
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蕴藏星辰、如今只剩下疲惫与悔恨的眼眸,望向虚空,仿佛在与万载之前的自己对峙。
“长姐……她太仁慈,也太……天真了。”西王母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飘忽,开始了另一段尘封的、关乎地球命运转折的秘辛。
“上古一战,虽惨胜,但地球众神凋零,文明断层,天地同悲。幸存下来的我们,力量百不存一,面对茫茫星海,谁能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古圣’?第三个?”她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带着一种偏执的尖锐,“恢复力量,守护此界,是当务之急!但如何恢复?靠这满目疮痍的天地自然滋养?那需要多少个元会?”
她猛地看向林谈,眼中燃烧着一种属于过去、却依旧炽烈的火焰:“吾当时认为,既然此界众生蒙受诸神庇护才得以存续,那么,在危难之际,众生回报诸神,以自身信仰、愿力、乃至魂灵为薪柴,助吾等快速恢复,凝聚力量,有何不可?这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神统治人,人供奉神,各司其职,方能在这残酷的宇宙中争得一线生机!这才是最稳固的秩序!”
这与华胥氏的理念,产生了根本性的、无法调和的分歧。
“可长姐……她反对!”西王母的声音带着不解与愤懑,“她说什么……神亦源自众生,岂能视众生为刍狗?自由意志,乃是此界最珍贵之物,不容剥夺!她主张引导,而非统治;主张共生,而非榨取。她相信,给予众生自由发展的空间,或许能诞生出连神明都无法预料的、对抗未来危机的奇迹……”
“愚昧!迂腐!”西王母几乎是低吼出来,维生装置中的液体都因她的情绪波动而泛起涟漪,“强敌环伺,危机四伏,哪有什么时间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奇迹’!我们需要的是力量!是即刻就能掌握在手中的、足以威慑星海的力量!”
理念的冲突,在战后虚弱的众神内部蔓延。西王母凭借其影响力,聚集了一批认同她理念的神只。
“说服不了她……那就用事实来证明!”西王母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吾知道,星海之中,存在着与‘古圣’截然不同,但同样贪婪、强大的存在,那就是和吾一样的星神!祂们追逐能量,吞噬文明……”
一个极端而危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若能引导一支星神力量前来,制造一场足够大、但又可控的‘外部威胁’,”西王母的声音变得冰冷而算计,“在生死存亡的压力下,长姐就不得不认同我的观点!不得不依靠众生愿力来快速恢复神力对抗外敌!届时,神人一体的统治秩序,将顺理成章地建立!”
于是,她暗中行动,利用自己对昆仑建木的掌控,扭曲了建木沟通天地的部分频率,将其变成了一种指向性的、充满诱惑的‘信标’,如同在黑暗森林中举起火把,高声呼喊,试图吸引游弋的星神注意。
“吾本以为……能控制住局面……”西王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懊悔与后怕,“但吾低估了星神的贪婪与强大,也高估了自己残存的力量……那被引来的星神力量,远超出预估,它们并非试探,而是……真正的、饥渴的入侵!”
地球,刚刚从古圣的秩序魔爪下挣脱,转眼又陷入了星神带来的、混乱与毁灭的恐怖之中!
“长姐……她发现了……”西王母闭上眼,仿佛不忍回忆那一刻华胥氏的眼神,“她没有愤怒地指责,那眼神里……只有无尽的悲伤、失望,以及……一种决绝。”
为了弥补西王母酿成的大错,为了保护这片她誓死守护的土地和众生,华胥氏不得不再次集结残存的地球诸神,与汹涌而来的星神展开了一场比对抗古圣时更加惨烈、也更加被动的战争!
“那场战争……地球失去了太多……太多……”西王母的声音哽咽了,“而吾……吾是罪魁祸首。”
在战争最艰难的时刻,在付出了无数神血与文明之火熄灭的代价后,华胥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以自身近乎全部的本源力量为引,联合其他忠诚的古神,一方面艰难地抵御星神,另一方面,将背叛者西王母,封印在了她自己的昆仑神宫之下!
“她封印吾时……说……”西王母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妹妹,你错了。自由的火种若熄,纵有通天之力,守护的也不过是一片死寂的牢笼。待到你能明白这一点……或许……封印自解……’”
至此,所有的线索彻底贯通。
西王母因理念分歧,企图引狼入室逼迫华胥氏就范,却玩火自焚,导致了星神入侵的灾难,最终被华胥氏封印。而耶和华,作为古圣遗留的“种子”,则趁着地球众神在对抗星神及后续内耗中元气大伤之际,悄然发展,通过“信仰寄生”不断壮大,成为了潜伏更深、更危险的敌人。
华胥氏,这位伟大的地球守护者,很可能在接连对抗古圣、封印西王母、抵御星神的战争中耗尽了所有,最终黯然消散,只留下破碎的传说和未竟的使命。
隔离室内,落针可闻。
西王母的坦白,不仅解释了她的过往,更描绘了一幅地球上古神代悲壮而苍凉的落幕画卷。理想主义者的坚持,激进者的背叛,外部势力的虎视眈眈,内部隐患的悄然滋长……所有的一切,共同造就了如今这个危机四伏、谜团重重的局面。
林谈看着维生装置中那个蜷缩着、被无尽悔恨笼罩的昔日女神,心中五味杂陈。她是悲剧的制造者,也是悲剧的承受者。她的错误,让地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现在,追究万古的对错已无意义。如何利用她提供的信息,应对当前耶和华与星神复苏的双重威胁,才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好好休息吧,”林谈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需要你活着,为你曾经犯下的错,赎罪。”
他转身离开隔离室,心中那份守护的信念,因了解了这沉重历史的全部重量,而变得更加坚定,也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