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邓百川肥胖的身体重重靠回宽大的椅背里,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悠长而沉重的吐息。他抬起手,揉了揉油亮的脑门,再放下手时,脸上那些浮夸的表情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淀了数十年江湖血雨、看透世情炎凉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代价?”邓百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深切的悲凉和嘲讽,目光越过林谈,仿佛穿透了包厢华丽的墙壁,投向这座灯火璀璨却根基腐朽的魔都深处,“小子,你以为维持这座‘困龙锁灵’的大阵,把几百万人的焦虑戾气当柴火烧,镇压着
他肥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锐利如刀,重新聚焦在林谈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想撬门?行!先告诉我,你们……或者说你,”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谈身上,“准备拿什么来换?你这条胳膊上刻着的‘路引’?还是你这条……可能已经被星渊标记了的命?”他抬起肥厚的手掌,指向窗外那璀璨却压抑的钢铁森林,“看看外面,小子。这‘困龙锁灵’的大阵,你以为只是风水先生吃饱了撑的弄出来害人玩的?”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落回那个血与火、屈辱与抗争的年代。
“百多年前,红毛鬼的坚船利炮轰开了海疆。”邓百川的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他们抢地盘,抢银子,更要命的是,他们嗅到了‘门’的味道!那帮打着科学旗号的皇家学会疯子,带着罗盘、星图和见不得光的炼金术士,像鬣狗一样在这片海域搜寻!他们想找到‘门’,想攫取门那边的力量!想用那力量,把这万里神州,彻底变成他们的牧场、矿坑和试验场!”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霓虹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维多利亚港翻涌的白沫无声地拍打着堤岸。
“我们能答应吗?”邓百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了百年的悲愤,“墨者、方士、赶尸匠、疍家水鬼、南粤的蛊婆、北地的出马仙……当年港岛地面上但凡还有点血性、有点传承的奇人异士,全他娘的站出来了!管你是哪门哪派,管你平时是不是打得头破血流!这是断根灭种的大事!”
他猛地一拍桌子,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桌上的青铜瑞兽都嗡鸣了一声。那尊小兽口中的青铜圆环青光吞吐不定,仿佛也在呼应着主人激荡的情绪。
“那是怎样的血战啊……”邓百川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血染红了维港的海水!多少同道,尸骨无存,魂魄都被那些红毛鬼的炼金阵法和圣光术打得灰飞烟灭!我师父……墨家上一代钜子……就是在那场混战中,为了护住九龙城寨下一条关键的地脉节点,被三个皇家学会的‘炼金大师’围攻,力竭而亡!身体被他们的‘圣焰’烧成了灰,连点念想都没给我留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谈和老九,那股深埋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后来呢?”松鼠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带着颤抖。
“后来?”邓百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不下去了。再打,港岛就真的沉了,边的东西真的跑出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自己!于是……谈判。屈辱的谈判。”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却忘了点燃,只是用力地捻着,烟草的碎屑簌簌落下。
“最终的结果,就是这座‘困龙锁灵’大阵!”他指着窗外,“由我们这边残存的各家高人,在红毛鬼的‘监督’下,共同布设!用最恶毒的风水局,钉死地脉,锁住灵气,淤积阴煞!用这座城几百万活人的精气神做燃料,熬炼出一种特殊的‘死寂’屏障,覆盖在‘门’的入口之上!让里面的东西出不来,让外面的人……包括那些红毛鬼,也轻易打不开!代价,就是这座岛永远笼罩在阴霾鬼气之下,岛上的生灵永世不得安宁!焦虑、压抑、戾气冲天……这就是这座魔都的根子!”
邓百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这就是现在的‘平衡’!脆弱的、流着血的平衡!我们守在这里,像守着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用一代代人的痛苦去维持这该死的‘静’!你说破坏?小子,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比任何人都想砸碎这狗屁大阵!但砸碎了,港岛顷刻间就会变成人间地狱!门里面的东西冲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这几百万人!那些红毛鬼留下的后手,也绝不会坐视!到时候,又是一场滔天大祸!这代价,谁来付?你吗?”
他厉声质问,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林谈。
林谈沉默着。邓百川话语中那沉重的历史、惨烈的牺牲和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手臂上的星渊烙印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但他没有退缩。曲哲在幽蓝深渊中挣扎的影像,如同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火焰,从未熄灭。
“七叔,”林谈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的穿透力,“您说的代价,我懂。历史的血债,现实的枷锁,我都看见了。但您也看到了这东西,”他指了指桌上那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人皮古卷,“‘门’的松动,不是我们带来的!是它自己!天市垣东次将晦暗,渊墟波动异常,这是征兆!是它自己要开了!您维持的‘静’,就像在即将决堤的洪水前垒起的一道沙坝,挡得住吗?”
各位看官,这几个章节登场的邓百川是应同窗好友之提议创作的,会在港岛章节起到关键作用,如果各位有好的想法或者想加入的角色,也请书评留言,感谢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