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慢，很艰难。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鲲首之上，郑芝豹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来了！
正题来了！
他紧张地，看着郑成功，生怕自己的这位家主，再说出什么“不要钱”之类的话来。
郑成功，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个渺小的，白发苍苍的身影。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说了。”
“我此来，不是为了，索取。”
郑芝豹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完了。
白忙活了。
“我此来，是为了，立规矩。”
郑成功，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郑芝豹那颗，刚刚沉到谷底的心，又“嗖”的一下，窜了上来。
立规矩？
对啊！
规矩！
这可比，单纯的，金银交易，要高级多了！
下方的松平信纲，身体再次，一震。
立规矩。
他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这三个字，比刚才，那足以压垮他的，神恩，还要，沉重。
“是……是……”
他连忙，再次，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回应道。
“上使大人所立之规矩，即为，我等，未来，行事之准则。”
“只是……”
他的话锋，一转。
“上使大人与诸位，一路劳顿，又为我等，降下如此神迹。”
“江户城内，已备下粗茶淡饭，还望……还望上使大人，能够，移步驾临。”
“让我等，能有机会，当面，聆听教诲。”
“也……也好商议，这规矩，该如何，在整个倭国，推行开来。”
他说完，便再次，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他没有再起身。
他在等。
等一个，最终的审判。
“家主，不能去啊！”
郑芝豹终于，忍不住了，他凑到郑成功身边，压低了嗓门，急切地说道。
“这肯定是鸿门宴啊！”
“这些倭人，最是，狡诈！”
“万一他们在城里，埋伏了什么，咱们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郑鸿逵也上前一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家主，老七虽有夸大，但也不可不防。”
“江户城，毕竟是德川幕府的老巢。”
“我等，还是，在此地，商议为好。”
郑成功，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视线，越过下方那个卑微的身影，投向了远处那座雄伟的千代田城。
许久。
他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下方那个，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松平信纲。
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可以。”
两个字。
清晰地，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松平信纲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猛地一松。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狂喜，混合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
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
“谢……谢上使大人，成全！”
郑成功，没有再看他。
他转过身，看向了自己那两位，一脸震惊与担忧的叔父。
“四叔，七叔。”
“不用紧张。”
“一个已经被彻底打断了骨头的病人。”
“是没胆子，也没力气，再对给他开药的大夫动手的。”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准备一下吧。”
“我们，也该下去看看。”
“我给他们开的这副药，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