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人。”
“当您下令,向他开炮的时候。”
“您,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现在,他只是在向您展示,您选择的那个答案,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代价。
这两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德川家光的心上。
他抓着松平信纲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窗外那片,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的江户湾。
那股支撑着他的,最后的骄傲。
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击得粉碎。
就在这时。
海上那个,站在巨兽头顶的,神明般的身影。
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对着岸边,轻轻地,一指。
风暴中心,那道连接天海的,最为粗壮的,水龙卷。
仿佛得到了命令。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撼天动地的咆哮。
然后,缓缓地,脱离了风眼。
它开始移动。
带着碾碎一切的,无可匹敌的威势,向着品川的海岸线,移动。
它的目标,不是江户城。
不是平民的房屋。
甚至不是那些在海浪中挣扎的关船。
它的目标,无比的明确。
正是那些,刚刚,向它倾泻了无数炮火的,岸防炮台。
天守阁内,德川家光瞳孔猛地收缩。
酒井忠胜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的尖叫。
“不——”
水龙卷,上岸了。
它没有带来惊天动地的爆炸。
它只是,碾了过去。
用一种最纯粹,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暴力。
那些用巨石垒砌的,坚固的炮台。
那些重达千斤的,冰冷的南蛮大筒。
那些守卫在炮台边,尚未来得及逃跑的,幕府武士。
在它面前,都脆弱得,如同沙子堆砌的城堡。
被卷起,被撕碎,被吞噬。
整个过程,安静得,有些诡异。
只有那持续不断的,狂风的呼啸,与海水,碾碎岩石的,沉闷的摩擦声。
水龙卷,来得快,去得也快。
它在岸上,肆虐了不到三十息的时间。
然后,便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缓缓地,退回了海中,重新融入了那片狂暴的风暴。
风,停了。
雨,歇了。
那遮蔽了天空的乌云,也开始缓缓散去。
阳光,重新穿透云层,洒向这片,满目疮痍的海湾。
仿佛,刚才那场末日般的台风,只是一场幻觉。
但是。
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因为,品川的海岸线上。
那片原本部署着数十门南蛮大筒的,坚固的岸防阵地。
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海水,反复冲刷,打磨过的,光滑的,湿漉漉的,岩床。
什么都没有剩下。
连一块碎石,一截断木,都没有剩下。
干净得,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片土地上,硬生生地,抹去了一般。
天守阁内。
死一般的寂静。
酒井忠胜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吐出了白沫。
他被活生生地,吓疯了。
德川家光,还站着。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被抹平的海岸线。
看着那个,依旧悬停在海湾中央的,巨大的身影。
许久。
许久。
他缓缓地,转过身。
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冷静的,老臣。
“松平……信纲……”
他的声音,干涩,破碎,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从他那已经彻底碎裂的,灵魂中,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