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看,在审视。
就像一个最顶尖的棋手,在评估一颗突然出现在棋盘上的,陌生的棋子。
他身旁的将领周安,则目光一凛,向前踏了半步,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审视。
“在下郑成功,见过洪总督。”
郑成功率先开口,对着洪承畴,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他没有行下官之礼,也没有用江湖人的礼节,而是用了一种平辈论交的姿态。
郑芝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身后的郑鸿逵,则肌肉紧绷,全神戒备。
洪承畴的目光,在郑成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身后气势沉凝的郑鸿逵,和一脸紧张的郑芝豹。
最后,他的目光,在克劳斯等几个荷兰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郑家的大公子,平海王郑芝龙的麒麟儿。”
洪承畴终于开口了。
“久闻大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本督有些好奇,郑公子不在闽海坐镇,为何会带着荷兰人的翻译,来到我这朝鲜的穷乡僻壤?”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问题的核心。
郑芝豹刚想上前,用他那套生意人的说辞来打个圆场,却被郑成功用眼神制止了。
“总督大人说笑了。”
郑成功微微一笑,迎着洪承畴那深邃的目光。
“我并非海商。”
“哦?”
洪承畴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那郑公子,如今是何身份?”
郑成功没有直接回答。
他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
一缕青色辉光在他的指尖汇聚,凝成了一颗外表透明,中间包裹着青色嫩芽的珠露。
那颗小小的珠露,散发着一股纯粹而磅礴的生命气息。
站在对面的周安,那如山岳般沉稳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原本的眼神中,那份警惕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
而洪承畴,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指尖的那颗珠露中,
有着与自己,与周安,与那尊玄鹿,完全同源的丰饶之力!
“你……”
洪承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异。
“你也是……丰饶行者?”
这五个字一出口,大堂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郑芝豹和郑鸿逵,都愕然地看着郑成功。
他们知道家主得了仙缘,却从未听过“丰饶行者”这个称谓。
“不错。”
郑成功坦然地点了点头。
“奉仙师之命,经略东海。”
他看着洪承畴,缓缓说道。
“如今,大员岛已尽归我手。”
这一次,洪承畴却并未露出多少惊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郑成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星辰在飞速推演。
“大员岛?荷兰人的热兰遮城?”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确认一件早已有所预料,只是不知何时会发生的事情。
“正是。”郑成功平静地回答,
“荷兰人无礼,已被我尽数抹去。如今,大员岛已更名东宁,为我华夏新拓之土。”
洪承畴的目光,缓缓从郑成功身上,移到了他身后那几个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荷兰人身上。
他点了点头,一切都合乎逻辑。
这位郑家的大公子,拥有了与自己同源的力量。
那么,用这股力量去拔除一个盘踞在海岛上的异族据点,本就是应有之义。
“经略东海……”
洪承畴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像是在品味其中的深意。
他深吸一口气,不是为了平复心情,而是像在重新审视整个局势。
他看着眼前的郑成功,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审视与试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将对方视作同等存在的平视。
“那么,郑行者。”
他换了个称呼,语气也变得郑重了许多。
“你今日到我这朝鲜之地,又是为何?”
“总督大人不必紧张。”
郑成功看出了他的戒备。
“我并非来与你争抢地盘。”
“我此行北上,是前往倭国与朝鲜,宣扬丰饶之道,建立一条全新的,文明的航道。”
“我要去告诉他们,顺从丰饶,便可衣食无忧。违逆丰饶,便只有死路一条。”
郑成功的声音,在大堂内缓缓回荡。
“只是未曾想,刚到朝鲜地界,便在此地,见到了总督大人的手笔。”
他看着洪承畴,眼神中带着一丝纯粹的,探寻的意味。
“总督大人,亦是行者。不知,您对这丰饶之道,有何见解?”
“我此来,便是想与总督大人,论一论,这不同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