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奔狼显威(2 / 2)

孔弘绪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的恐惧与动摇尽收眼底。他脸色沉静,并无惧色,反而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叔伯兄弟,或许,我们应该换个角度看。”

众人看向他,此刻他的镇定自若无形中成了主心骨。

孔弘绪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明晰与力量:“以往,我孔府虽享尊荣,然终究困于圣裔虚名,依赖于朝廷赏赐和田租佃户。看似超然,实则如履薄冰,常需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甚至不得不固守某些陈规旧习,以致仁德之道,渐成空谈,民生疾苦,亦难真正顾及。”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彩:“但如今呢?仙师降临,涤荡尘埃!我们是失去了旧日的田产特权,被迫开放门户,看似有所失,但诸位请看——”

他手臂虚指门外方向,“那仙树在此!神兽在此!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天下求健康长寿者,必来曲阜!天下求真知学问、向往真正圣贤之道者,亦将因这有教无类之新规而汇聚于曲阜!只要……只要我等恪守仙师立下的普惠、平等之规,曲阜必将成为天下生机与文脉汇聚的新中心!其声势、其影响力,将远超过去数百年困守故纸堆、仰人鼻息、乃至被旧俗所缚的时光!”

他越说越是激昂,一个崭新的、宏伟的图景在他话语间铺陈开来:“不仅如此!诸位可曾深想?此等能祛除百病、延年益寿之仙树,此等能驭使雷霆、辨奸诛邪、守护秩序之神兽,为何偏偏生于我孔府,守于我孔府?此非灾祸,实乃天大的祥瑞!是天降启示!昭示天下,我曲阜孔门,承圣贤之遗志,合该于此新旧交替之世,摒弃虚浮旧规,引领普惠新风,真正光大仁者爱人之教!”

他的声音因信念而充满感染力,回荡在厅堂之中:“有此神迹在此,我孔府便是名副其实的圣贤所钟,祥瑞之地!以往空谈仁德感天,今有实证!仙树灵兽,便是最好的明证!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向天下宣告何谓真正的生机!这比千言万语的辩解、比万卷书的阐述,都更有力!天下人岂能不心向往之?届时,不仅求药求学之人络绎于途,四方贤达、好奇之士,乃至番邦使节,亦必慕名而来,一睹祥瑞!这对于宣扬真正的儒家精义,巩固我孔府作为天下文枢之地位,将是何等巨大的助益?!”

他仿佛已看到那万流归宗般的盛景,脸上洋溢着一种开拓者的振奋:“不错!我们是失去了旧日的些许田产奴仆,但我们即将赢得的,或许是整个天下的向往与汇聚!是实实在在、无可动摇的‘天下文枢’地位!是践行圣贤理想、普惠众生、远超历代先贤的教化之功与显赫声名!仙师此举,非是剥夺,实乃赐予我孔府一个挣脱旧壳、扫除积弊、真正涅盘重生、引领风尚于天下的莫大机缘!虽然……”

他语气稍顿,也想起了门外那雷霆手段,神色转为肃穆,“……虽然过程酷烈,震慑人心,然若非如此雷霆,何以破此数百年的沉疴痼疾?长远视之,此实为我孔门复兴之始,是真正的因祸得福,得天之幸!”

这番话,如同在众人心中投下火种。那些原本只感到恐惧和屈辱的旧派族人,此刻也被这“祥瑞汇聚”、“声名远扬”、“引领新风”的宏大前景所震撼。一种混合着兴奋与巨大诱惑的情绪开始在他们心中滋生、蔓延。

“衍圣公……所言……细细思之,竟……竟大有道理!”一位原本顽固的族老喃喃道,眼神中多了几分火热的期盼,“以此祥瑞为凭,我孔府声望确可达至前所未有的顶峰……只是这监督……”

“监督又如何?”孔弘绪此刻信心更足,语气斩钉截铁,“只要我等真心顺应仙师之道,恪守普惠、平等之新规,力行新政,这灵兽,便是护佑我孔府祥瑞、维系此新生秩序、震慑一切宵小与破坏者的最强保障!它们的存在,正是确保了我孔府作为祥瑞之地与革新之源的超然与安全!非是悬顶之剑,实是护道之神!”

心态的转变,在这一刻不再是少数人的觉悟,而开始向整个家族扩散。从被迫屈服,到看到机遇,再到为整个家族的未来考虑,一种新的共识在艰难中萌芽。

很快,孔府的态度出现了积极主动的变化。在孔弘绪的主持下,他们开始主动安排更多人手维持秩序,迅速清理现场。

并由一位辈分最高的老族老在孔弘绪的陪同下,亲自出面,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惊魂未定的人群高声宣布:“诸位乡邻勿慌!此獠乃白莲邪教妖人,意图破坏仙师恩泽,毒害众生,罪大恶极,故遭天谴!仙师神兽明察秋毫,只诛首恶,绝不牵连无辜!仙果依旧发放,学堂依旧开放!孔府上下,谨遵仙师法旨,定将普惠众生,革新文教!请大家遵守秩序,共享恩泽!”

旧派代表出面,无疑更具说服力。整个孔府,开始真正尝试着团结起来,接过话语权,将自己与新秩序绑定在一起。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这次伴随着“神兽显圣、口吐雷霆、瞬间诛灭邪教妖人”的恐怖细节,以更猛烈的势头传遍四方。

百姓们在最初的极度恐惧之后,谈论的重点逐渐变成了:“仙师的眼睛是雪亮的!”“别想干坏事,神兽立刻就知道!”“只要咱们老老实实求药求学,就没事,神兽还保护咱们呢!”“新衍圣公是个说话算话的!” 敬畏更深,但规则也因此更加清晰。

白莲教李化收到消息后,如遭雷击,他派出的死士不仅失败,还死得如此凄惨且具有示范效应,这对他和残余信徒的士气是毁灭性打击。他陷入了更深的疯狂和恐惧,短期内不敢再直接挑衅曲阜,但更倾向于在偏远地区制造混乱。

在济南赵府深锁的书房内,赵文博枯坐如朽木。听罢心腹家仆战战兢兢、添油加醋的回禀,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握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溅湿了昂贵的苏绣桌围。“雷霆……诛灭……邪祟……”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随即又被一种极致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所取代。

“妖孽!这是彻头彻尾的妖孽祸世!非人力所能制……非人力……” 他猛地屏退左右,只留下最心腹的老管家。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大明……朝廷……皇帝……都靠不住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而绝望,“连孔圣后裔都屈膝了,这华夏之地,还有何处能抵此妖氛?!”

老管家吓得大气不敢出。赵文博的眼神变得幽深,仿佛下了某种赌上一切的决心。他压低了声音,几乎耳语般道:“还记得前番……关外来的那封信吗?” 老管家一个激灵,猛地点头,脸色瞬间煞白。

那是数日前,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送来的一封密信,来自已降清的旧识,信中多有“共抗妖氛”、“保华夏衣冠”之语,当时赵文博虽心动,但顾忌甚多,未敢轻易回应。

“如今,已别无选择了!”赵文博咬牙道,“妖女之力,非世间兵甲可敌。或许……或许唯有借关外八旗精锐之力,或那些萨满喇嘛的异术,方能有一线生机……至少,也能搅乱这山东局势,让她无法从容推行那套毁根灭基的邪法!”

他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可能来自深渊。

“立刻!用最隐秘的渠道,给那边回信!告知他们此地剧变,孔府已降,妖女势大,但其根基未稳,内部士绅怨气沸腾!问问他们……他们当初信中所言共抗之策,具体为何?需要我等如何里应外合?哪怕……哪怕引其兵锋入关,也胜过坐视这妖孽荼毒天下,毁我千年道统!”

这是他绝望下的疯狂一搏,宁愿引虏平妖,也不愿接受一个将他世代特权彻底粉碎的新秩序。这封信一旦发出,便是彻彻底底的叛国,但他已顾不得了。恐惧和仇恨已经吞噬了他的理智。

而与赵文博的冥顽不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青州府的李崇善在得知消息后,反应截然不同。他先是倒吸一口冷气,为那雷霆手段心惊肉跳,但随即,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兴奋感攫住了他。

“果然!果然如此!顺昌逆亡,绝非虚言!”他在书房中激动地踱步,“有了那仙树灵兽,曲阜便成了真正的洞天福地、祥瑞所钟!孔府因祸得福了啊!日后天下气运,必聚于斯!”

但他并没有立刻动身前往曲阜去趋炎附势。他深知此刻蜂拥前往曲阜表忠心的人绝不会少,他去了未必能显出特殊。

李崇善猛地站定,“我要让她看到,在这青州,在她目光未必时刻所及之处,也有人真心拥戴新政,且能将她之法旨推行得更好!”

他立刻做出了一个更彻底的决定:“来人!传我命令,召集我李家所有庄头、管事、护院!还有,去请青州府的新政推行官过来!”

他要亲自下场,以李家之力,在他的地盘上,大刀阔斧地立刻推行新政新政!他要亲自监督清丈李家所有田亩,一笔一划登记造册,主动呈报。

他要亲自召集所有佃户,当场宣布依新规分地,并当场撕毁旧有的不公平契约;

他要亲自打开家族粮仓,除了预留口粮,其余粮食立刻用于在青州境内开设粥棚,而且规格要比官府的更好!

他还要拿出大笔银钱,招募工匠,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做足丰饶惠民的姿态。他要让自己成为整个山东,乃至整个天下,第一个主动、彻底、且高效执行《新世三约》的乡绅典范!他要让自己成为比曲阜孔府更快、更耀眼的新政标杆!

只有这样,在青州做出实绩,才能最大程度地吸引那位仙师的注意,才能在这场巨变中,为自己和家族博取最大的利益和最新的地位。

云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看到了灵兽的雷霆手段达到了预期的震慑效果;她看到了孔府心态那微妙而关键的转变,在新任衍圣公的带领下,从最初的被迫接受到开始主动引领新秩序;她也看到了更远处,李崇善的热切投诚,以及赵文博之流在绝望中滋生的、通往深渊的疯狂。

这比她预想的要快一些,看来恐惧和利益结合,是最好的催化剂。她看到了新秩序正以一种残酷而有效的方式被树立起来。

“观察得足够了。”云端之上,她心中默念。初步的威慑已经达成,利益的导向也已清晰,但仅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要让这新秩序的幼苗真正扎根于这片古老而板结的土地,抵抗住旧日幽灵的反扑与侵蚀,还需要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由她亲自下场,进行最后一次的强化与定调。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