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呢!孔府的学堂,现在也收咱穷人家孩子了!还……还收女娃!”
“听说衍圣公都换人了,是个心向咱们穷苦人的老爷!”…… 类似的对话在茶肆、码头、田间地头飞速传播。
无数被病痛折磨、求医无门的家庭燃起了希望,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前往曲阜。许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第一次对读书这件事,产生了模糊的向往和勇气。一股躁动而充满期盼的情绪,在底层民众中蔓延开来。
但与此相反,各地士绅庄园和官府书房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济南府,致仕侍郎赵文博的宅邸。一封来自曲阜的密信被狠狠摔在地上。“奇耻大辱!斯文扫地!孔圣门庭,竟被一妖女逼迫至斯!与贱民同席?分发仙果?开门纳贱?甚至还换了衍圣公?立了个离经叛道的逆子? 这……这成何体统!”
赵文博气得浑身发抖,胡子乱颤,“还有那什么灵兽妖狼!简直是魑魅魍魉,横行圣域!我等读圣贤书,岂能向这等邪术低头?!” 他周围的清客幕僚们也纷纷附和,痛心疾首,咒骂不已。
青州府,乡绅李崇善也得到了消息。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良久,反复看着信使带来的详细描述。他的脸上同样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山东巡抚衙门,邱祖德忙得焦头烂额。各地关于孔府巨变的消息和求问应对之法的公文雪片般飞来。他既庆幸仙师没有大规模动武,又深感压力巨大。
“快!给本抚拟文!”他对着幕僚急声道,“通传各府州县:孔圣之后已深明大义,新任衍圣公更是锐意革新,率先垂范,响应新政!令各地士绅效仿孔府,即刻推行清丈、释奴、济民之策!若有拖延观望、阳奉阴违者……休怪本抚……不,休怪仙师之法不容情!”
他特意强调了“孔圣之后”和“率先垂范”,给这强硬的命令披上一层合乎道统的外衣。同时,他立刻派出一队精干吏员和新政推行者,火速前往曲阜,名为协助新任衍圣公,实则是近距离监督和确保政策执行,并第一时间将情况回报。
在兖州府一处更隐秘的据点,白莲教香主李化也得到了消息。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仙果……神狼……还换了衍圣公……嘿嘿,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他嘶哑地笑着,眼神却愈发怨毒,“用这点小恩小惠和妖术魔兽,就想收买人心,断我圣教根基?妄想!” 他绝不相信那仙果是什么好东西。
“定是透支性命元气的虎狼之药!或是慢性的蛊毒!对!一定是这样!”他强行给自己和周围仅存的几个心腹信徒灌输着,“无生老母才是唯一真神!真空家乡才是极乐净土!这妖女的一切,都是幻术和毒饵!”
“香主,那我们……”“我们不能让她这么容易就得逞!”李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她不是要普惠众生吗?不是有神狼看着吗?好!我们就给她添点乱子!” 他压低声音,开始布置:
“第一,立刻派人散播消息,就说那仙果虽能暂缓病痛,实则会吸人魂魄,日后会成为那妖女的傀儡奴仆!吃得越多,死得越惨!再说那新衍圣公,不过是妖女傀儡,背叛祖宗,不配主持孔府!”
“第二,找几个……得了绝症、或者不怕死的弟兄,让他们去吃那果子。若是好了……就想办法在曲阜城内闹事,宣扬无生老母才是真神,仙果之功乃老母所赐!若是不好……或者那狼妖发狂伤人……那就更好!正好揭穿她的画皮!”
“第三,派人盯紧那些新政公仓!寻找机会!一旦他们的粮食出现问题,或者分发不公,立刻煽动流民抢粮!把水搅浑!”
他的计划阴险而毒辣,旨在利用和制造混乱,破坏云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点脆弱的信任和秩序。
云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曲阜城内那开始流动的希望,也看到了孔府深处那淤积的傲慢与怨怼。
她看到了山东各地百姓眼中燃起的光,也看到了士绅堡垒中的恐惧、愤怒和算计。
她看到了李崇善那热切的顺服,也看到了李化那阴暗角落里滋生的新的毒计。
问题远未解决。恩威并施,只是撕开了第一道口子。旧的秩序盘根错节,新的规则尚未真正建立。
人心的贪婪、偏见,并不会因一场神迹或一头灵兽就立刻消散。它们只会换一种方式,继续纠缠、对抗。
那株仙果树,能救人身病,能否医人心疾? 那丰饶灵兽,可镇有形之敌,可能防无形之恶?
云茹的目光依旧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她需要更仔细地观察,观察哪些力量在真正顺应潮流,哪些在顽固抵抗,哪些又在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