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老天爷!我的腿好了!我能走了!” “娘!娘!你能看见了?你真的能看见了?!” “神仙!真是活神仙降世啊!” “呜呜呜...爹!“娘!你们要是再撑几天...就能看到了啊...”
狂喜、激动、感激、以及一丝对逝去亲人的悲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震天动地的哭喊声、欢呼声、呐喊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充满生命力的声浪,冲破了往日的死寂,直上云霄,甚至暂时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仙子娘娘万岁!” “丰饶娘娘救苦救难!” “谢谢娘娘!给您立长生牌位!世世代代供奉您啊!”
他们用最朴素最真挚的语言,宣泄着内心的激动,表达着刻骨铭心的感激。这一刻,什么皇帝朝廷,什么白莲教,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实实在在的活命之恩、这改天换地的无上伟力,让“青衣仙子”、“丰饶娘娘”的形象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死死地钉在了每个幸存者的灵魂最深处,化为了不可动摇的、最虔诚的信仰。
许多人甚至直接用手捧起地上刚刚长出的、沾着雨水的粮食果蔬,大口大口地生吃下去,感受着那充盈口腔的甘甜和饱腹感,再次泪流满面。
然而,在这片几乎一边倒的狂喜与虔诚的海洋中,也有一些角落,充斥着恐慌、愤怒和徒劳的挣扎。
兖州府,那处隐秘的山洞外。
白莲教香主李化带着一群核心教众,原本正准备按照计划出去煽动民心,将可能出现的“异象”污蔑为妖术惑众。但他们刚出洞口,就被眼前这覆盖天地、生生不息的磅礴神迹给彻底震懵了!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李化脸上,那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让他感到浑身舒畅,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但他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这感觉太真实了!太强大了!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和对“无生老母”力量的认知!
“不!这是幻术!是那妖孽的最高幻术!”李化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压过雨声和远方的欢呼,声音却因为恐惧而尖利扭曲,“弟兄们!守住灵台!不要被妖孽迷惑!这是她窃取信仰的毒计!她是要让你们沉溺这虚假的生机,永远迷失,再也回不到真空家乡啊!”
然而,他的吼叫在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天地伟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连他身边的教众都开始动摇了。
他们亲身感受着雨水带来的舒适与饱腹感,看着原本光秃秃的石缝里都瞬间长出了挂满果实的灌木,呼吸着那清新得让人陶醉的空气...这无比真实的体验,远比香主口中那虚无缥缈、从未显现过神迹的“无生老母”更有说服力。
香主...这...这麦子真的长出来了...就在石头缝里...”一个年轻教众忍不住摘下了身边石缝里突然冒出的一串饱满麦穗,触感真实,麦香扑鼻,他眼神迷茫地看着李化,“吃...吃了这个...好像真的不饿了...比喝符水顶饿...”
“叛徒!蠢货!”李化气得目眦欲裂,猛地拔出腰间匕首,一刀割向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来抵抗那舒适的诱惑,保持清醒。
刀锋划破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和短暂的清醒,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臂流淌下来,滴落在被雨水打湿的泥土里。李化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带着痛楚和某种自虐般快意的笑容,他举起流血的手臂,试图向周围动摇的教众展示“坚守”的代价:
“看到了吗?!唯有疼痛和鲜血,才能唤醒沉迷的灵魂!那是妖魔的饵料!吃了就会魂灵被玷污!永世不得超生!你们忘了教义了吗?!忘了无生老母的教诲了吗?!”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那被匕首划出的、本该持续流血疼痛的伤口处,异变陡生!
空气中那些丰饶雨滴,轻柔地飘落汇聚到他的伤口之上。只见流淌的鲜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止住,伤口两边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蠕动起来。
一股温润清凉、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痒意的感觉瞬间取代了疼痛!
在李化自己以及周围教众惊愕的注视下,那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竟在青光的笼罩下,如同快进的影像般飞速愈合!皮肉弥合,血痂瞬间凝结又瞬间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皮,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整条手臂竟然光洁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仿佛刚才那狠厉的一刀和涌出的鲜血都只是众人的幻觉!
“不...不!这不可能!滚开!妖法!这是妖法!”李化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甩动着手臂,脸上那扭曲的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和愤怒!他徒劳地用手去抠挠刚才愈合的地方,试图重新制造痛苦,但那皮肤光洁坚韧,仿佛从未受过伤!这违背他认知的诡异愈合,这连自我伤害都被强行抚平的恩赐,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控和恐慌!
但他身边那些教众的反应,却与他的恐慌截然不同。
他们亲眼看到了那神乎其神的一幕——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青光雨滴下瞬间愈合如初!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冲击力!
先前那个开口的年轻教众眼睛瞪得老大,喃喃自语:“瞬间...瞬间就好了?连疤都没有...这...这哪里是妖法...这分明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术啊!”
另一个老教众看着自己因风湿而扭曲变形、此刻在雨水中感到无比舒适的手指,又看看李化那完好无损的手臂,眼神剧烈闪烁,低声道:“无生老母...她老人家...可曾显过这样的圣迹?可曾让哪个兄弟的断肢重生,旧疾痊愈?俺这老寒腿...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香主...或许...或许我们真的错了?”一个中年妇女怯生生地开口,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原本咳嗽不止,此刻却呼吸平稳,小脸红润,睡得正香,“你看娃都不咳了...这雨...这雨明明是救人的啊...外面...外面都是粮食...”
动摇,如同野火般在他们心中蔓延。李化自残的行为非但没有证明所谓的“妖魔饵料”,反而像一场拙劣的表演,最终却展示了对方那无法理解的、连伤害都能逆转的伟力。与外面那生机勃勃、粮食遍地的世界相比,香主这疯狂的举动和空洞的嘶吼,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他们看着状若疯魔、徒劳试图重新伤害自己的李化,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被怜悯、怀疑和一种强烈的向往所取代。那个被雨水滋润的世界,充满了食物、健康和希望,而洞里...只有疯狂和虚无的教条。
几个年轻的教众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思。他们不再看李化,而是地朝着更外面的方向挪去,仿佛那里才是真正的“真空家乡”。
李化孤立在原地,手臂上那诡异的愈合感如同最辛辣的嘲讽,他最后的疯狂与坚持,不仅没有挽回人心,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信徒们彻底推向了那片生机勃勃的雨幕。
李化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信仰的根基正在崩塌。绝望和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不甘心!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快!快!”他对着几个同样面露惊恐却不敢违逆的心腹低吼,“按最狠的计划!去我们在上游控制的那处水潭!把准备好的‘黑狗血’、‘妇人秽布’、还有那最污秽的‘阴煞土’全都倒进去!快!就算不能完全破她的法,也要把水搅浑,让她催生出来的这些东西沾上污秽,看谁还敢吃!制造恐慌!快!”
他企图用最肮脏、最恶毒的手段,来玷污这片新生的希望,做最后的反扑。
几个心腹教众硬着头皮,咬咬牙,冒雨冲了出去,怀里紧紧抱着那几个贴着符箓、散发着恶臭的瓦罐。
然而,当他们连滚爬爬地跑到那处距离村落不远、原本有些浑浊的小水潭边时,却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彻底绝望的一幕。
原本的水潭,在丰饶之雨的汇入下,早已变得清澈见底,潭水泛着莹莹青光,散发出一种圣洁清新的气息,甚至能看到水底原本的淤泥都被净化成了肥沃的土壤,长出了水草。他们带来的那几罐号称能污秽一切、破尽万法的“至秽之物”,刚一倒入潭水中,甚至没能泛起多大的涟漪,就被那浓郁的青色光辉瞬间包裹、分解、净化!
那腥臭的黑狗血化为虚无,那污秽的布帛化作青烟,那阴煞的泥土融为清泉...不过转眼之间,所有污秽都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潭水依旧清澈圣洁,青光流淌,甚至更加充满了生机。
“不...不可能...这...这...”几个教众目瞪口呆地瘫软在泥地里,看着眼前这超乎他们理解的一幕,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雨,一直下。覆盖整个齐鲁大地,甘霖普降,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