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眼前闪过姐姐远嫁后,每次回娘家的疲惫。从北海边到南海边,十多里的路程,她每次回一趟娘家,都是披星戴月,难怪姐夫说她不想回娘家。
她眼前闪过母亲被秀英顶撞时偷偷抹泪的背影,闪过郑忠诚那次帮她修锄头时笨拙却认真的样子。
他家的土坯房是破了点儿,但离娘家近,隔着两条街就能听到娘的咳嗽声。
哥哥每天忙着公社的工作,嫂子本来跟娘就有隔阂,秀英又整天跟娘顶牛,自己即使嫁人,也不能离家太远,这么想来,郑忠诚最合适。
高秀玲表面不多言语,但是自己主意特正,自己想清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扳倒她。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告诉高吉梁:“哥,不用你介绍,我明天就嫁人,郑忠诚托村长提媒,我同意。”
高吉梁坚决反对:“不行,不行,他那个家庭,你去了光受罪了。”
高秀玲态度坚决:“哥,我心意已决。我不在乎他家条件,他人好就行,而且离咱家近,我能常回来照顾娘。”
高吉梁还想再劝,可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也无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可别后悔。”
曲桂娥太了解自己的孩子,她没有阻拦,只是想好好操办一下,可是高秀玲不让母亲操办,连顿团圆饭都不让吃,她不想让娘操心,爹去世早,娘太不容易了。
曲桂娥很早就给女儿们准备了嫁衣,还有崭新的被褥,只是绣花枕头啥的还没来得及做,她绣了很多手工,都是为别人忙活,轮到自己的女儿出嫁,却没能给她时间。
高秀玲不在乎这些:“娘,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喝口凉水,吃顿舒服饭,别像现在这样天天吵架,您也跟着上火。”
高秀英见姐姐要草草嫁人,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二姐,我会好好照顾娘,你放心吧。”
高秀玲心想,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呀。
高秀玲的婚礼决定从简,但母亲曲桂娥坚持要按老规矩走一两样,窗户纸糊在外是必须的,她希望女儿的新生活明亮顺遂。
高吉梁把媳妇吴迪喊来帮忙,将糊窗户纸的活儿弄得像个小仪式。
曲桂娥熬了浆糊,拿出早就备好的厚实窗户纸和韧性好的高粱纸。
高吉梁负责清理旧窗棂,吴迪负责刷浆糊,曲桂娥则小心翼翼地将湿润的窗户纸糊上,再用干净的布巾轻松抹平,最后贴上象征喜庆的红色窗花。
高秀英冷眼旁观,嘴里嘟囔“形式主义”。
高秀玲原本也不在意,但当她看到母亲佝偻着身子,那么认真的对着窗户哈气,检查是否平整,夕阳给母亲花白的头发镶上一道金边时,她的眼眶湿了。
这扇新糊的窗户,成了母亲沉默而厚重的祝福。
婚礼当天,“养个孩子吊起来”的悠悠车作为吉祥物, 由大伯高殿玉和大娘刘巧翠一起带过来,说了许多“早生贵子”的吉利话,让高秀玲闹了个大红脸。
高秀玲特意叮嘱哥哥别告诉姐姐和姐夫,她担心怀着身孕的姐姐一定会着急回来,一旦出现意外划不来,不就结个婚吗,两个人搬到一起过日子而已,何必惊天动地?
高秀玲嫁出去的第三天,按规矩回门。她人还没进家门儿,就听见院里传来高秀英又尖又高的声音,似乎在和谁争执着什么,中间还夹杂着“你说我跟谁长得像?你能说出这是什么原因吗?”
这又是闹哪一出呢?难道秀英又和娘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