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洒在南荒海岸的碎石滩上。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掠过礁石,卷起几片枯草,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轻轻落下。
火麟残魂盘踞在那座横跨幽冥与现世的帚桥尽头,赤红双眸映照着天际初升的太阳。
它不再咆哮,也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人间——那一道由万千凡心汇聚而成的“民愿星河”,正缓缓流转于苍穹之上,像一条永不熄灭的呼吸之脉。
它的火焰随着星河的节奏微微起伏,仿佛已与这新生的秩序同频共振。
而在尘世一隅,陈凡立于海边礁石,手中炭笔未停。
他画得很慢,一笔一划都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画中是小石头高举引路幡的模样,身形歪斜,线条稚拙,却透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就像当初那个蹲在焦土里种花的孩子一样,笨拙地、坚定地,想要把光留住。
远处,浪花翻涌,一道纤细的身影踏水而来。
夜琉璃赤足行于波尖,发梢沾着晶莹盐粒,晨光为她镀上一层薄金。
她唇角微扬,声音清亮:“说好一起看日出的,迟到了三天。”
陈凡没回头,只将炭笔搁在一旁的石缝中,轻笑一声:“忙着教人写字,忘了时辰。”
“又是小石头?”夜琉璃走上岸,裙摆滴水,在沙地上留下蜿蜒痕迹。
她将手中的粗陶罐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揭开盖子——参汤尚温,药香混着海风四散开来。
“你啊,功德修到了天尊果位,吃饭倒还是得人盯着。”
陈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布满老茧,指节粗粝,曾握过扫帚、竹简、断剑,也曾在神谕碑前一掌拍碎天命。
如今它静静摊开在膝上,竟显得格外平静。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师父!师父!”小石头气喘吁吁地冲上沙滩,怀里抱着一卷粗布,脸上满是汗水与激动,“村里来了七个孩子,都想学写字!还有三个老人……他们说,一辈子没谢出口的话,现在想记下来。”他仰头望着陈凡,眼神明亮如星,“您不回来,我们怎么知道该记些什么?”
海风忽然静了一瞬。
陈凡缓缓起身,望向海平线。
太阳正从水中浮起,光芒万丈,却不刺眼。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流转:老兵扶起跌倒孩童的手;妇人递出最后一碗粥的颤抖指尖;少年在暴雨夜里为陌生人留门时,门缝漏出的那一缕微光……
这些不是功绩,也不是奖赏,而是人心深处最朴素的选择。
“记你们自己的事就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回响。
“我的任务完成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石头涨红的脸,夜琉璃含笑的眼,以及远方那仍在缓缓旋转的民愿星河。
“现在,轮到你们给后来人留灯。”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向沙滩中央,弯腰拾起那柄陪伴他走过无数劫难的尘缘帚。
帚身斑驳,残毛凌乱,却依旧挺直如脊梁。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帚尾在湿沙上缓缓划动。
一圈同心圆渐渐成形,边缘并不规整,却完整闭合,像是一个起点,又像一个归宿。
接着,他在圆外轻轻点了三下。
第一点,落在东侧,标记无声。
第二点,偏南些许,亦无言语。
风拂过,细沙微动,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夜琉璃走近几步,看着那简单的图案,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问,只是轻轻握住陈凡的手。
而小石头怔怔望着那几个点,心头莫名一震,仿佛听见了某种遥远的召唤。
海浪轻轻拍岸,阳光铺满大地。
没有人知道那几个点意味着什么,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些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