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步步染血,万人为他断命;往后退,恩义成枷,所有善念化作永恒牢笼。
他抬头望天。
苍穹龟裂,星辰坠落如雨,紫微子立于星河之巅,嘴角微扬,仿佛在欣赏一场注定失败的挣扎。
可就在这一刻,陈凡眼中怒火渐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清明。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尘缘帚的旧柄,那上面还残留着十年扫叶的茧痕。
然后,他张口,舌尖抵齿,轻轻一咬。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帚尖微颤,似有所感。
也不能再让他们付出一分不该付的代价。
而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雷贯耳,久久不息——
既然劫要有人扛……那就,全压在我身上。
陈凡舌尖绽裂,一蓬血雾喷洒在尘缘帚上。
那柄十年未曾离手的旧帚骤然一震,木纹中浮起细密金线,仿佛有千万道愿力自天地尽头奔涌而来,在帚尖凝成一道扭曲光影——那是“替劫影”的终极形态,不再庇护一人,而是将所有反噬尽数吸入己身识海。
他双目赤红,却清明如镜。
七器环绕周身,嗡鸣如泣,天道之钥悬浮头顶,光华暴涨,竟与他心神彻底共鸣。
他高举传道简,声音穿透风雪、撕裂星坠之音:
“从今往后,他们的命,我一人扛!”
话音落,万籁俱寂。
下一瞬,天地轰鸣。
七器齐震,金光贯体,陈凡肉身如遭雷击,经脉寸寸欲裂,但他强行催动“功德化身·归心体”,以自身魂魄为炉,炼万千名字为印。
那些拓于布卷上的手印、那些未曾留下姓名的默许、那些孩童低语、老农喘息、少年断气前的呢喃……全都化作灼热符文,烙进他的皮骨、血脉、神识。
每一步落下,石阶染血,眼角滑泪。
不是痛哭,而是灵魂被反复灼烧后的本能溢流。
他的身体早已超越极限,全凭意志拖行。
可脚步,再未停歇。
第四步,识海翻腾,一名妇人咳血倒地的画面闪过——她曾为村塾绣灯罩,只因听说“读书的孩子不会作恶”。
第五步,脊椎剧震,老兵断指崩裂,临终前仍紧攥一面褪色军旗。
第六步,心脉逆跳,小石头昏倒在墙根,怀里还抱着那卷油纸,唇角却带着笑。
陈凡咬牙前行,七器光芒渐弱,唯有天道之钥依旧燃烧,如同不灭的火种。
第七步落下时,天阶尽头忽现一座古老石碑,碑文森然浮现:
“登天者,须断七情,绝万念。”
风雪骤凝,仿佛连时间都为之冻结。
陈凡望着那碑,忽然笑了。嘴角带血,笑声却坦荡如初阳破云。
“断七情?绝万念?”他一步步逼近,眼中映着无数凡人的面孔,“他们的情,是我走这一步的理由;他们的念,是我敢踏这天阶的资格。”
他抬手,五指成爪,狠狠抓向石碑!
轰——!
石屑纷飞,碎石如雨。
那承载天规的古碑在他手中崩解,残片尚未落地,便化作齑粉,随风消散。
“我偏要带着他们的情,带着他们的念,堂堂正正走上去!”
声落刹那,异变陡生。
跪阶翁那具早已石化、仅存指骨的残躯猛然颤动。
那根指向天门的枯指,竟自行断裂,化作一道灰光,疾射而出,精准嵌入量功尺核心!
咔——
刻度跃动,数字攀升!
89%
整座天阶为之轻颤,仿佛规则本身都在震怒。
星渊之上,紫微子立于破碎星河之间,星袍猎猎,神情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俯瞰那道浴血而行的身影,瞳孔微缩,低语如雷:
“你竟敢……把天道之责,当成欠债来还?”
他的声音不再从容,而是透出一丝真正的惊疑——仿佛看见了某种本不该存在的可能,正在这片既定秩序中悄然生长。
而此时,第九步已近眼前。
陈凡低头,看着自己几乎溃散的双手,七器灵光黯淡如将熄之火,唯有天道之钥仍在手中燃烧,照亮前方无尽阶梯。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鲜血从七窍渗出,却仍抬起脚——
朝着那最后几步,再度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