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剧烈震颤,竟在众人血肉阻挡与这股浩瀚愿力冲击下寸寸崩裂!
大觉尊终于动容,佛轮微偏,低喝:“此等杂念聚合,岂能称道?!”
可没人听见了。
风中只回荡着一个渐远的声音——
“凡心即佛心……不是你说的,是他们……自己选的。”
天地骤寂。
当最后一道金锁碎裂成金粉飘散,风暴中心,一道透明身影缓缓浮现。
它立于尘世之上,面容模糊不清,却又似千万人重叠,既像老农,又像母亲,像忘我郎,像小石头,像每一个曾在黑暗中悄悄伸出手的人。
它不做评判,不传教义,只是静静地站着。
而在它身后,香炉中的带刺花,在灰烬里抽出了一抹新绿。
风暴中心,那道透明身影静静矗立,仿佛自亘古便已存在。
它没有形貌,却比任何具象更沉重;它无声无息,却让天地万籁为之屏息。
陈凡的意识早已沉入深海,成为一条纯粹的通道——百万凡心所托之愿,此刻皆由这“归心影”代为显化。
苍穹骤然裂开一道无形之幕,光影如潮水般涌上天际。
第一幕:暴雨倾盆的山道上,一名跛脚少年将油纸伞死死撑向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妪,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
老妪推拒,路人嗤笑:“多管闲事。”可少年只是默默跟着她走了十里路,直到把她送进村口祠堂。
第二幕:深闺少女蜷缩在柴房角落,手臂满是鞭痕。
她偷了家中半袋米喂一群瘦骨嶙峋的野猫,被母亲发现后遭毒打。
她哭着说:“它们也会冷……也会饿……”而窗外,几只小猫正依偎着舔舐她的脚趾。
第三幕:白发老兵跪在乱葬岗,一捧黄土一炷香。
他埋下的不只是袍泽,还有敌军阵亡将士的残甲。
他说:“死了的人,不该再分你我。”
一幕幕浮现,平凡到几乎无人记得,卑微到连当事人都曾怀疑是否值得。
可当这些画面被一一投射于九天之上,竟如星辰连缀成河,照亮了整片信仰的夜空。
万千信徒仰首而望,泪水无声滑落。
他们认出了那些面孔——那是他们遗忘的自己,是曾在善念与怯懦之间挣扎的那一瞬犹豫,是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愧疚与向往。
“此乃惑乱之道!”大觉尊终于暴怒,佛轮高悬,金光暴涨,他挥袖欲毁天幕,“区区尘俗杂念,岂能玷污清净法相!”
可就在那一瞬,异变陡生。
他的金身胸口赫然浮现出一道细小裂痕,如同琉璃被无形之锤轻叩。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蔓延如蛛网。
不是外力所致,而是源自内部崩解——因为下方已有数十信徒悄然合掌,掌心朝天,指尖对着空中那些普通人的脸,而非莲台上的神只。
盲信尼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窝忽然渗出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她浑身颤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反驳,想诵经驱邪,可脑海里反复回响的,却是昨夜那个摔倒的孩子抬头看她时的眼神。
小石头蹲在倒塌的佛幡残骸旁,手指抠进瓦砾缝隙,终于摸到了半截炭笔。
他咬紧牙关,在断墙上用力写下一行歪斜的大字:
“师父说得对——好人不需要批准。”
笔画未干,天际忽有云层翻涌,一道模糊至极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位古老佛陀的身影,袈裟残破,面容慈悲却不带威压。
他并未开口,可每一个听见的人都感到灵魂深处响起低语:
“佛不在西天……在人心抬头那一刻。”
话音落处,万籁俱寂。
随即,第一片金叶从虚空佛树上飘然坠落,划过长空,像一声叹息。
而就在这片金叶触地之前,“归心影”开始缓缓消散。
它的轮廓变得稀薄,如同晨雾遇阳。
那承载百万愿力的透明身影微微颤动,似在告别,又似在回归。
风停了,影像淡去了,唯有无数双眼睛仍死死盯着那即将彻底湮灭的存在。
盲信尼双膝一软,重重跪倒泥中,十指深深抠进地面。
她仰起头,血泪交织,嘶声喊出一句谁也没料到的话——
“我……我想看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