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她低语,“然后我明白了——有些铃,不能轻易摇响。因为它响起之时,必须有人真正听懂哭声。”油灯忽地一颤,火苗拉长如泪痕,映在心灯尼枯槁的脸上。
她未答陈凡之问,只将掌心轻覆于残铃之上,仿佛在安抚一段沉睡三十年的魂灵。
“你为何三十年不摇铃?”陈凡再度开口,声音低却坚定,像是从深渊里打捞出的一句执念。
老尼微微仰首,盲眼朝向塔顶漆黑的穹窿,良久才叹:“因为没人真正听懂哭声。”
那一瞬,塔内万籁俱寂,连风都凝住了。
小石头手中的《善闻报》滑落在地,白烛娘指尖一颤,伪善香的余烬簌簌坠下。
夜琉璃靠在门边,紫痕灼烫如烙铁,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记忆的堤岸正在崩裂。
陈凡却忽然动了。
他抽出腰间短刃,在众人惊愕目光中,毫不犹豫划破左手心,鲜血涌出,滴落石砖发出细微“嗤”响,竟似被地面贪婪吞噬。
他俯身抓起《民声簿》最新一页,以心头血为墨,一笔一划写下:
“李二狗昨夜偷米救母,被人唾骂,但他娘活下来了。”
血字浮现刹那,整座佛塔猛地一震!
九层油灯轰然爆亮,光芒如金莲绽放,直冲云霄。
那光不炽烈,却温润如初阳,穿透层层夜幕,照进千万百姓梦中。
有人翻身低泣,有人喃喃唤娘,整座城池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那是被理解的泪水,在梦中悄然流淌。
而颈间残铃猛然一颤,断裂的铃角竟自行脱落,化作一道赤金流光,“叮”地一声融入主铃!
锈迹褪去,铜身焕然如新,隐隐浮现出细密梵纹,似有亿万悲愿镌刻其中。
心灯尼笑了,眼角皱纹舒展如花。
“现在……我可以摇了。”
她手腕轻抖,铃声乍起。
清音穿云,不带丝毫法力波动,却让天地失语。
它不像钟磬庄严,也不似箫笛哀婉,而是像一个母亲哄睡婴孩的低语,又像寒夜里陌生人递来的一碗热汤——简单、真实、直抵人心最柔软处。
百万梦境为之共振。
就在此时,心灯铃脱离她指尖,轻盈飞起,如归巢之鸟,落入陈凡掌心。
铃身微烫,仿佛仍带着老尼三十载守望的体温。
下一息,一道光影自铃中投射而出——浩瀚梦境海上,银波翻涌,一缕金梭穿梭于千人美梦之间,忽明忽暗,行踪难定。
【第六器线索已解锁:织梦梭,随愿而徙,非执不可得。】
系统提示刚落,夜琉璃突然闷哼一声,双膝跪地,十指深深抠住额角。
她瞳孔涣散,口中无意识呢喃:“……母亲……你在灯下写名字……你说,不能用死换太平……紫微子……你不配谈慈悲……”
画面炸开——
一名素衣女尼坐于灯前,手中正握着这串铃。
窗外雷雨交加,殿外站着白衣男子,面容清俊,眼神冷厉如霜剑。
他挥手间雷霆落下,女尼护住怀中幼童,最后一声诵经淹没在霹雳之中……
【警告!
共生契激活深层链接,记忆封印松动,精神负荷已达临界值!】
陈凡猛然回头,只见夜琉璃浑身颤抖,唇角渗出血丝。
他欲上前,却被一股无形力量阻隔——整座佛塔的风铃尽数无风自动,叮咚齐鸣,声音由清越渐转苍凉,最终汇成万千亡魂齐诵:
“该结束了。”
话音未落,塔外天际骤裂一线月光,倾泻而下,正好落在山脚那片幽暗水域。
水面微漾,泛起银波,一艘破旧乌篷船静静泊在岸边,船头立着个佝偻身影,蓑衣斑驳,斗笠压得极低。
他不动,不语,唯有手中竹篙轻轻一点,荡开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