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更冷了。榜单残影在空中摇曳,即将彻底消散。
系统仍在警告:【是否关闭榜单?】
陈凡却没有回答。
他缓缓抬头,望向苍穹。
北斗七星依旧明亮,与北冥玉板遥相呼应。
而在千里之外的无数村落、城镇、山野之间,一张张粗糙纸页正被人悄悄传递——那是小石头收集整理的《善闻报》,如今已演变为百姓自发记录善举的《民声簿》。
或许,真正的功德,从来不该由一人书写。
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不必关。”他轻声道,“但也不能再这样立。”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召。
一道薄册自远方飞来,破空而至——正是《民声簿》第一卷。
封面粗糙,墨迹斑驳,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与小事:某村妇为孤寡老人送饭三月;某少年冒雨护送盲人归家;某樵夫拾金不昧,守候失主七日……
这才是真正的愿力之源。
他仰望星空,心中已有决断。
只是此刻,无人知晓那决断通向何方。
唯有风过耳畔,似有亿万声音低语汇聚,隐隐成潮。
北风渐歇,钟楼之巅却依旧寒意彻骨。
陈凡立于残雪之间,手中紧握《民声簿》第一卷,纸页在冷风中簌簌作响,仿佛亿万低语正自人间深处涌来。
他不再看那即将崩解的功德榜残影——那不过是规则的牢笼,是被篡改的尺度,是人心被量化的幻象。
真正的善,从来不在榜单之上,而在千万人默默低头行路时,心头那一瞬微不可察的暖意。
“不修榜。”他低声自语,眸光如火,“我立心。”
话音落时,他并指划过掌心,鲜血再度滴落,却未洒向虚空,而是轻点在《民声簿》封面。
刹那间,整本薄册泛起温润金光,如同被晨曦唤醒。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高举过顶,声音穿透云层:
“诸位,请闭上眼。”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似一道涟漪,自青云宗扩散至千里之外。
山村茅屋中,老妇停下纺车;田埂上耕作的农夫驻足回首;药园里采药童子放下竹篓……无数人莫名抬头,仿佛听见了某种久违的召唤。
他们不知为何,只觉心中一颤,便依言闭目。
陈凡闭眼,亦回想起那一幕:母亲病重卧床,自己蜷缩灶前熬药,火光跳动间,她虚弱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吃饱了没?”她问。
一句寻常话,却让他哭了一夜。
此刻,亿万百姓也在回想。
有人记起寒冬里邻居送来的一碗热粥;
有人忆起暴雨中陌生少年为他撑起的破伞;
阿芜在空粮缸旁忽然睁眼,梦游般的神情褪去,泪水无声滑落——她看见五岁那年,父亲抱着她走过泥泞山路,鞋底磨穿也不肯放下。
每一念起,心头便有一缕微光浮现。
起初如萤火零星,继而连成片,汇成河,最终化作浩瀚星海,自大地升腾而起,直冲九霄!
那不是法力,不是神通,而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愿力共鸣。
陈凡引血为引,以身为桥,将这片星海导入天地缝隙。
“不以果论功!”他怒喝,声音震裂檐角冰柱。
“不以名定德!”他再吼,脚下石板寸寸龟裂。
“唯——心迹可查!”
最后一声落下,天地骤然寂静。
紧接着,十道黑线自业丝童体内爆裂而出,在空中如蛇般扭曲挣扎,却被那漫天星光一照,寸寸断裂!
山脚村落中,老妪手中的菜刀当啷落地,她怔怔望着双手,突然跪地嚎啕大哭;荒岭工匠从坟前惊醒,抱头痛呼:“我做了什么……我竟挖了恩人的坟!”阿芜瘫坐在地,泪如雨下,颤抖着捧起一把散落的米粒,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民心翁胸口双耳停止流血,却仍在微微颤动。
他咧嘴笑了,笑出满脸皱纹与血痕:“听到了……他们都记得光。”
与此同时,晨光初破云层,一抹淡金色辉芒自虚空中缓缓凝聚。
一道透明玉尺悄然成型,无雕饰,无铭文,轻悬于阿芜眉心之前,微微流转。
它不显排名,不分高低,只是静静映照着她内心深处对善的渴望与悔悟——那是一片尚有裂痕、却正在愈合的澄明之地。
小石头跌跌撞撞跑来,手中紧攥《善闻报》,颤抖着翻开新页,咬破指尖,写下第一行字:
“今日无榜首,唯有心光亮。”
就在这一刻,远在千里外一座坍塌废庙之中,墨无痕静坐如石。
他脸上最后一片墨镜忽地崩碎,坠入尘埃。
露出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睛。
他缓缓抬头,望向天际那道新生玉尺的微光,嘴角一点一点扬起,笑声低哑,近乎呜咽:
“好……那你让我看看,这把尺,能不能量得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