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下,白玉门无声开启了一线。
一抹不属于此世的微光,自缝隙中渗出。
紧接着,整片冰原开始龟裂,星骸残舟逐一苏醒,仿佛亿万年前那场大劫的余波,正因某人的归来而再度涌动。
风雪愈烈。
可就在这混沌将至之际,陈凡站在记忆长廊尽头,缓缓抬起手。
他不再看那扇门。
而是看向自己逐渐透明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细微的金芒。
那是愿力最后的痕迹。
也是,唯一能逆溯时光的东西。
风雪如刀,割不开陈凡指尖那一缕金芒。
他站在记忆长廊的尽头,掌心残存的愿力如同将熄的烛火,在虚空中微微摇曳。
四周的记忆画面仍在倒流——南方稻田沉入黑暗,北境少年的身影被风雪抹去,东海渔夫哼唱的《扫尘诀》戛然而止。
一切他曾点亮的光,正被某种无形之力缓缓吞噬。
以仅存愿力催动这尚未圆满的秘法,无异于逆天而行。
所谓“归源”,是让灵魂倒悬于时光之河的支流,追溯星骸遗墟最古老的波纹;而“影”,则是剥离自我存在,化作一段纯粹执念的回响。
若失败,他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可他已别无选择。
“我不是来成神的。”他低声重复,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我是来拆庙的。”
话音落时,他的身影骤然模糊,仿佛被抽离了实体,只余一道逆向流动的残影,如倒坠流星,刺入冰原深处那片沉寂万古的记忆漩涡。
刹那间,天地失声。
整片北冥冰渊剧烈震颤,龟裂的冻土下传出古老钟鸣般的嗡响。
那些埋藏于星骸残舟之间的断裂祭坛,一块接一块从冰层中升起,石柱崩塌,符文剥落,却在某一瞬齐齐亮起幽蓝微光。
九具仙尸盘坐于废墟之间,衣袍早已腐朽,肌肤干枯如枯木,可当那道倒悬之影掠过天际,他们齐齐抬头。
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两簇幽蓝火焰。
风雪凝滞,时间仿佛被钉死在这一刻。
其中一具仙尸缓缓抬起手,指节咔咔作响,指向自己胸骨——那里,一根断裂的玉簪贯穿心脏,半枚刻满裂痕符文的骨片嵌在其间,正是道痕令的一角。
血珠顺着骨缝渗出,滴落在冰面上竟不融化,反而生出细密根须,缠绕成一个扭曲的“囚”字。
“取去吧……”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沙哑而疲惫,却又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我们等了三百年,只为有人敢亲手撕开这谎言。”
陈凡的意识在远处震荡,听得清楚。
不是命令,不是祈求,而是等待已久的交付。
他没有犹豫。
哪怕知道这一触可能唤醒更深的灾厄,哪怕明白每一步都在踏进命运早已设好的圈套——他也必须前行。
影子俯冲而下,与那具仙尸重合。
指尖触碰到道痕令的瞬间,世界轰然崩塌。
万千幻象如潮水涌入识海:三百年前,苍穹裂开赤色缝隙,首位补天者立于天门之前,手持完整的道痕令,欲以己身填补天缺。
可就在他引动全身精元之时,身后八道身影同时出手——皆是他曾并肩作战的同道!
锁链自虚空垂落,铭刻“正道清肃”四字,生生将他镇压于白玉门后。
“非为守护,实为封印。”幻象中传来冷笑,“补天者?不过是个不肯听话的异端罢了。”
陈凡心头剧震。
原来所谓传承,不过是轮回的牢笼;所谓功德、愿力、救世之名,皆是掩盖真相的遮羞布!
就在此刻,冰崖之巅忽有金光炸裂。
白衣无面的虚照子踏空而来,脚下浮现出层层叠叠的诵经虚影,千人之声汇成洪流:“你以为你在追寻真相?你只是走向注定的终点。”
他抬手,一道金色锁链破空而出,缠绕时空本身。
天地逆转,星辰倒转。
七日光阴,如书页翻回。
风雪消散,深渊隐去,陈凡再度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焦黑的废墟——藏经阁的残垣断壁静静横卧,屋梁上还挂着半卷未燃尽的《清净经》。
远处,夜琉璃跪坐在碎瓦之中,双手颤抖地捧起那柄断裂的扫帚,泪水无声滑落。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可陈凡知道,不一样了。
他看见她眼中的光还未熄灭,听见她低语中仍藏着希望——
但他也看见,老周头佝偻的身影正缓缓走过街角,咳嗽声越来越急;他看见刘长老站在宗门大殿前,望着天边异象,
悔恨如针,扎进心底。
这一次,他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