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琉璃的嘶喊还在山谷间回荡,像是撕裂了天地最后一道缝隙。
风停了,云凝了,连暴穹那狂怒的雷吼都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扼住了咽喉。
苍穹之上,那道焦黑轮廓静静悬着——没有血肉,没有气息,甚至连魂影都不再存在。
可就在夜琉璃泪眼模糊之际,那残影忽然动了。
一只虚幻的手抬起,缓缓点向眉心。
刹那间,一道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金线自虚空浮现,如蛛丝般纤细,却坚韧得足以贯穿生死。
那是共生契最后的联系,是陈凡与夜琉璃在无数次并肩中缔结的灵魂烙印。
此刻,在执念的牵引下,竟逆溯轮回,将他残存的一缕神识从无尽虚空中拽回!
“检测到宿主执念突破生死界限……启动‘愿力锚定’程序。”系统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却带着一丝近乎奇迹的震颤。
万劫金身早已破碎成尘,仅剩核心处一团混沌光核,在劫雷余威中摇曳欲灭。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一丝神识如星火坠入灰烬,轻轻一触——
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沉寂后的复苏。像是冻土之下,春根悄然破壳。
陈凡的“身体”重新凝聚,不是血肉,而是由亿万愿力光点拼凑出的虚影。
他的双眼睁开,瞳孔漆黑如渊,不见光芒,却有无数笑脸在其中流转——孩童扫地时的憨笑,老人磕头时的泪眼,药童捧碗递羹的羞怯,墨蝉儿断弦刹那的决绝……一张张面孔,一段段记忆,皆化作支撑他不灭意志的薪柴。
他还活着。以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方式活着。
山巅之上,墨蝉儿跪坐如塑像,七根断弦缠绕双腕,鲜血顺着手臂滑落,在古琴表面绘出繁复符纹。
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染红琴弦:“你说最难听的笑话我也爱听……那我便用命,把这曲子唱完。”
话音落下,《承雷谣》第八音骤起。
这一音,不在五律之内,非宫商角徵羽,而是以魂为弦、以血为引、以命为祭所奏出的逆天之音。
音波化雨,洒向四野,每一滴血雨落地,便有一名曾受陈凡恩惠之人胸口微热——
梦讲坛上闭关的老者猛然睁眼,体内淤积三十年的魔瘴竟自行消散;白鹤灵童咳出黑血,原本枯萎的灵根泛起青光;雷嬷嬷盘坐在药园门槛,剧毒封印松动,生机缓缓回流……
人间点滴回应,汇聚成河。
暴穹立于雷云之巅,双目赤红:“蝼蚁之音,也敢乱我天罚?!”他怒极反笑,挥手间三十六道紫雷自万劫雷池腾起,每一道皆蕴含湮灭元婴之力,直扑山巅琴台!
雷未至,风先摧。
整座山峰开始崩塌,碎石滚落深渊,唯有墨蝉儿不动如山。
她的手指已在流血,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可琴音依旧不绝,甚至愈发高亢。
“你听……”她轻声呢喃,似是对陈凡说,又似是对这天地宣告,“有人在念你写的经。”
与此同时,陈凡胸前那片护心鳞剧烈震颤起来。
小灰的气息已近乎熄灭,可就在意识即将溃散前,一道微弱波动传出:
“主人……别死……我还想吃辣条……”
短短一句,稚气未脱,却如利刃刺穿陈凡最后一道心防。
他怔住了。
眼前闪过太多画面——那个蹲在藏经阁屋檐下偷偷啃辣条的女孩,辣得满脸通红还要假装镇定;老农颤巍巍塞给他一颗莲子,说“小伙子多吃点,修仙辛苦”;梦娃第一次开口叫他“师父”,奶声奶气地说“道在低处”。
他曾以为自己是为了逆天改命才走这条路。
可原来,他是被这些人间的温度,一点点拉回来的。
不是为了长生,不是为了无敌,更不是为了证那虚无缥缈的“大道”。
只是为了——还能再听见一声“师父”,还能再看到一朵花开,还能再尝一口辣条的呛辣滋味。
风掠过残躯,衣袍化灰,但他站得笔直。
那双空洞的眼中,万千笑脸流转不息。
而在胸膛深处,护心鳞片嗡鸣不止,仿佛在呼唤某种早已遗忘的力量。
苍穹如墨,裂痕纵横。
陈凡立于劫火余烬之中,残躯似风中残烛,却在最后一刻爆发出不容亵渎的意志。
他低头望着胸前那片微微震颤的护心鳞——那是小灰用真灵凝成的最后一道守护,是麒麟血脉与人间温情交织的结晶。
此刻,它正发出微弱却执拗的嗡鸣,仿佛在回应某种深埋于命运长河中的誓约。
“你说……还想吃辣条?”
他喃喃一句,声音干涩如砂石摩擦,可嘴角竟勾起一丝极轻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