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出手，没有言语，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凌厉。
只是抬起手中竹帚，轻轻一挥——
帚尖掠过肩头，几滴雨水应声滑落。
动作极轻，仿佛只是习惯性的整理衣衫。
可就在这一瞬，某种更深邃的东西，悄然扩散开来。
百万梦境中的听众忽然心头一震，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远又极近的扫地声。
梦娃猛然抬头，怀中铜铃嗡鸣不止；小砚台伏案疾书的手一顿，墨迹晕开如花；夜琉璃唇齿微启，那半句经文竟在舌尖打了个转，差一点就要完整吐出……
而在千千万万个角落，那些正在聆听、抄录、讲述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灰袍依旧伫立山巅，雨未歇，人未言。
可世界，已经悄悄偏移了方向。
风雨如刀，割不开山巅那一片凝滞的寂静。
陈凡依旧立于石台之上，灰袍微动，竹帚轻垂。
他方才那一挥，不过拂去肩头雨水，动作轻得几乎无人察觉。
可就在帚尖划过衣襟的刹那，一股无形涟漪自他心灯深处荡出，顺着“心印共鸣”的脉络，直贯百万梦境。
梦讲坛中，灯火未熄。
正在抄经的老儒忽觉手中毛笔一沉，抬头望向虚空，仿佛听见了一声极熟悉的扫地声——沙、沙、沙……那是藏经阁前每日清晨的声响。
他不由自主站起，拾起门边旧帚，开始清扫堂前落叶。
药园里，执帚的童子怔了一瞬，随即低头，认真地将碎草枯枝归拢成堆。
村口老槐下，几个嬉闹的孩童也莫名停了下来，抢着去扫那本无尘土的青石板路。
书院、茶肆、驿站、破庙……凡有梦讲坛处，人人起身执帚，不论僧俗男女，无论修为高低，皆以帚为礼，一帚一愿，一扫一心。
每一帚落下，便有一缕金光自地面升起，细若游丝，却坚韧不灭。
千丝万缕汇聚成河，万流归宗，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线，自人间百态中拔地而起，直入云霄，注入陈凡残影之中。
系统界面在虚空中无声闪烁：
【检测到集体信仰强度突破临界值】
【“心印共鸣·进阶版”解锁成功】
【功能激活：理念顿悟传导——可将任意功法核心真意，以心灵共鸣形式批量觉醒于信徒识海】
陈凡闭目，心灯剧烈震颤，仿佛干涸千年之井骤然涌泉。
这并非灵力灌体，而是道之回响——亿万凡人心中那份最朴素的敬与信，正反哺于他这一缕残魂。
他的气息虽仍缥缈，却已不再虚浮，像是终于有了扎根之地。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柳媚手中尚在发烫的护心简，掠过小砚台案前晕开的墨莲，最终落在夜琉璃身上。
她双膝跪地，唇齿颤抖，那半句卡在喉间多年的经文，竟随着心灯共鸣微微震颤起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破碎却清晰：“诸行无常，如露如电，应作如是观……”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眉心那道封禁千年的文劫烙印，裂开第一道细纹。
血止了。一朵白莲自她天灵缓缓绽放，光芒温和而不可逼视。
就在此时，晨曦刺破乌云，第一缕阳光洒落山巅。
陈凡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风雨穿身而过，不留痕迹。
他知道，时辰到了。
他望着夜琉璃，嘴角微扬，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地：“你们喊我师父……我可不敢认。”
顿了顿，他又低声笑了笑，“我只是个扫地的。”
身影渐淡，即将消散之际，万千人心中同时响起一句话，不分远近，不论醒梦——
“道不在高台，而在你愿意弯腰的那一瞬。”
天地骤静。
然后，风铃童子悬浮半空，铜铃轻晃，一声清鸣响彻八荒：“看啊，连天都拦不住一颗想笑的心。”
话音未落，陈凡幻影彻底融入晨光，归于无形。
众人仰首，久久不能言。
可就在那一片死寂之中——
头顶上，原本正被朝阳撕裂的乌云，忽然逆向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