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道纯净无比的愿力冲天而起,不含丝毫争斗之意,唯有最初的温柔与不舍。
那光芒如此柔和,却又如此锋利——竟让“忘”之使者脸上的青铜面具,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痕!
风停了,雷滞了,连紫微子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陈凡仰望着这片由众生信念织就的天空,手指仍紧握“律外之笔”。
墨尽,笔枯,血亦将干。
但他知道,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意志势能,就能点燃真正的法则之火。
远处,小灰趴伏在地,形体几近溃散,皮毛焦黑,四肢颤抖。
可它的双眼,却悄然燃起了金色火焰,如同两盏不灭的灯。
它望着主人的背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第六道天雷自九幽深处升腾而起,撕裂云层的不再是雷霆,而是命运本身。
它如一条盘踞万古的巨龙,鳞片由无数崩碎的命格拼成,每一片都映照出一个凡人挣扎求生的瞬间——饥荒中的母亲咬破手指喂婴孩、边陲小卒以身堵住决堤洪水、书生在战火中护住半卷残经……这些画面旋转着凝聚成雷的核心,轰然砸向断碑谷中央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命能自改?”
七个字,如七把刀,直插陈凡识海。
他脑中双生契光芒骤暗,莲台裂缝再度迸裂,连带着与小灰之间的血脉感应几乎断裂。
意识如沙漏倾覆,过往记忆纷乱倒流:他曾以为积德行善便能逆天改命,可如今看来,天地视众生为刍狗,律法如刀,斩的从来不是恶,而是“异”。
就在神魂即将溃散之际,一声长啸划破死寂。
是小灰!
那只瘦骨嶙峋、皮毛焦黑的灵兽猛然抬头,双眼金焰暴涨。
它不再颤抖,不再匍匐,反而四肢撑地,仰天咆哮——那声音不似兽吼,反倒像是远古神只的遗音,穿透时空壁垒,在天地间回荡三匝。
紧接着,它的身体开始崩解。
血肉化雾,骨骼燃火,魂魄凝光。
一道虚幻却威压滔天的麒麟虚影自其残躯中腾空而起,四蹄踏着涅盘之火,尾扫苍穹,口衔一支枯笔——正是那支墨尽笔枯的“律外之笔”!
麒麟腾跃千丈,于空中划出一道赤金色弧线,最终俯冲而下,将笔轻轻送入陈凡颤抖的手心。
与此同时,碑灵·新芽飘然升空。
他本是万民诵读所凝之魂,此刻吸收了柳媚剑斩令旗的决意、藤婆婆落泪的铭记、白寂放下执念的温柔,终于挣脱了石碑束缚。
他伸出指尖,蘸取北斗第七星垂落的一缕微光,在浩瀚星野之下,缓缓划出第一道线条。
那不是天轨,也不是地脉,更非任何已知法则轨迹。
它弯曲、不稳定,甚至带着几分稚拙,却坚定地横亘于紫微子头顶的七律雷阵之上——
人定之轨。
“信。”
陈凡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将体内最后一丝残存功德灌入笔尖。
鲜血顺着手腕流淌,浸染笔杆,那支看似枯槁的笔竟微微震颤,仿佛苏醒。
他以心为纸,以命为墨,在虚空一笔落下。
“信”字成形的刹那,天地一静。
七星星使手中法器齐齐嗡鸣:禁之使的铁链寸寸龟裂,锁之使的铜铃无声自毁,断之使斧刃崩缺,灭之使黑洞闭合,忘之使面具裂痕蔓延,囚之使牢笼出现缺口,绝之使匕首倒转指向自身!
紫微子喷出一口精血,眼中首次浮现出恐惧:“这不可能……凡情怎可触碰天律根基?!”
然而更惊人的变化还在继续。
高空之上,慈航古佛残影轻叹一声,低诵再起。
白寂怀中的木马悄然化作点点萤光,融入风中。
柳媚身后的执法殿众人纷纷割破手掌,将血涂于剑脊,齐声低喝:“吾愿为证!”
亿万百姓心跳同频,仿佛大地之下有巨鼓被唤醒。
就在这万籁俱寂、第七雷尚在酝酿之际,系统光幕骤然浮现:
「【立法影】可召唤——
需宿主献祭全部剩余寿元,换取三息法则书写权。」
陈凡望着那行字,忽然笑了。嘴角溢血,却笑得坦然,笑得快意。
“值了。”
他抬起手,正欲确认,忽觉胸口一热——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共振。
仿佛整个世界的呼吸都贴上了他的脉搏。
耳边,无数细语响起,轻柔却清晰:
“陈凡……我们信你。”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每一个曾被他救过、看过、忽略过的角落。
他们不曾修炼,不懂大道,却用最朴素的方式回应了他的孤勇。
光幕尚未落地,远方山崖忽有琴音乍起。
凄厉、破碎,却又纯粹得令人战栗。
一名素衣女子盘坐崖顶,十指尽裂,鲜血顺着残破古琴蜿蜒而下。
她闭着眼,仿佛灵魂早已离体,唯有指尖仍在拨动不存在的弦。
那曲调无谱无调,却让星辰为之偏移。
而云端之上,慈航古佛残影深深看向陈凡,缓缓抬起手,将一抹佛光推向那支染血的笔——
“这一笔……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