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瞎子说,我听见书在哭(1 / 2)

清晨的风裹着余烬与焦土的气息,拂过青云宗残破的山门。

天光尚在挣扎,灰蒙的雾气中却已响起窸窣的脚步声。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而后是成片的、稚嫩而坚定的步伐。

数百孩童,或提竹篮,或抱木匣,或仅用粗布裹住一卷黄纸,从四面八方走上这条荒废已久的山路。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赤脚踩在碎石上,脚底渗血也不愿停下;有的脸上还挂着昨夜梦醒后的泪痕,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点燃了。

他们手中捧着的,是昨夜梦境里浮现的文字:或整篇经文,或断章残句,皆一笔一划誊抄下来,字迹歪斜却虔诚如祭。

小灰伏在废墟边缘,鼻尖轻颤,忽然喉咙鼓动,张口喷出一口紫焰。

那火不灼人,反透着墨香,落地时竟化作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灵纸,随风舒展,像极了春日初绽的嫩叶。

更奇的是,这些纸遇风即展,自行铺开于焦土之上,仿佛在等待文字降临。

墨蝉儿立于残垣高处,指尖缠绕着一根断裂的琴弦,另一端系在削直的竹片上。

她闭目凝神,将竹片轻抵耳畔,手腕微抖,断弦轻拨——

一声细若游丝的颤音荡开,空气中似有涟漪扩散。

她的身子猛地一震,睁眼惊呼:“听到了!它还在说话!《黄庭医隐录》的心脉篇……那段飞鸟遗音,频率未散!”

她颤抖着指向远方:“它们不是消失了,是藏进了风里,等着有人去‘听’。”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声音从山道拐角传来。

“阿简,慢点走。”搀扶少年的老仆低声劝道。

那是个瘦小的男孩,脸上蒙着黑布,双目空洞无神,却是焦卷童·阿简。

他仰起头,鼻翼急促翕动,像是在嗅闻某种常人无法察觉的气息。

突然,他整个人僵住。

“《算经残章》!”他嘶声喊出,“还有……还有《织机图谱》!它们在灰里哭!你们听不见吗?每个字都在喊‘别丢下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挣脱老仆的手,扑向一堆尚未燃尽的残烬,双手疯狂翻找,指尖被烫出水泡也浑然不觉。

每抓起一片焦纸,他就贴在耳边,侧耳倾听,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别怕……我来了……我在听……”

人群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位佝偻的身影拄拐而来,是旧书婆。

三十年来,她守着这片焚书废墟,一片残页都不肯放过。

此刻她颤巍巍弯腰,拾起一片几乎化为粉末的焦纸,轻轻贴在脸颊上。

风很冷,她却像被暖阳照彻。

“这是我丈夫临终前抄的《孝经》……”她声音沙哑,老泪纵横,“它认得我……它一直在等我……”

那一刻,陈凡跪坐在废墟中央,七窍渗血未干,神魂撕裂般的痛楚仍在体内翻涌。

可望着这群人——盲童在灰烬中摸索文明的遗音,老妪以脸庞温热死去的文字,孩童捧着梦境馈赠的经文跋涉千里——他的心狠狠一抽。

不是怜悯,不是感动,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

这些人不懂修真,不会法术,甚至大多不识全字。

但他们比任何修士都更接近“道”的本质。

知识不是工具,不是秘典,不是用来垄断的权柄。

它是活着的生命,是无数人用记忆、眼泪、生命传承下来的呼吸。

系统忽然震动。

【叮——】

一段古老记忆碎片强行涌入脑海:

苍茫大地,百家争鸣。

诸子讲学于野,儒者论仁,墨者非攻,道者观天,农者授耕……万千言论如江河奔涌,百姓听之、记之、传之。

那一道道声音化为愿力,汇聚成浩瀚洪流,冲刷天地规则。

而在那洪流尽头,一点金光悄然凝结——正是功德系统的雏形。

【提示:本系统源起“言传之道”,承载万民求知之志,乃文明薪火投影。

宿主非创造者,仅为继任执炬人。】

陈凡怔住。

风拂过他染血的额发,吹动那些正在展化的灵纸,也吹动孩子们手中微微颤抖的誊抄本。

原来……我不是创造了什么。

我只是,接过了千年前那支未曾熄灭的火炬。

他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血痕,又望向天空——那里,最后一只衔文火鸟正消失在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