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睁眼的刹那,天地齐鸣,山河俯首。
万千凡人笑脸在星云中流转,如晨露映朝阳,温暖而真实。
可就在这万籁同庆之际,虚空深处却裂开一道极细的痕迹——那不是雷光,也不是火焰,而是一抹死寂的灰白,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那里腐朽。
寂灭光未散。
它像一根无形的针,悬于陈凡神魂之上,缓缓刺入。
每过一息,新生的元婴便震颤一次,星光微黯。
系统界面剧烈闪烁,猩红字符接连跳出:
「警告:天律锚点仍在锁定宿主」
「检测到非法道体存在……正在启动清除程序」
「倒计时:6日23时59分——若未建立‘道基共鸣’,真婴将被判定为虚妄,强制抹除」
陈凡盘坐废墟中央,冷汗自额角滑落。
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高天之外的力量,并非单纯降劫,而是审判。
它不怒,不躁,只是冰冷地宣告:你所成之道,不在天序之内,故不可存。
“荒谬。”他在心中冷笑,“我以万人愿心铸婴,救的是活人,暖的是寒夜,何来非法?”
可天道不听解释。
风雪狂舞,百工堂残垣断壁间,唯有几缕微光摇曳。
夜琉璃跪坐于他身后,黑袍紧贴脊背,面色惨白如纸。
她一手按在陈凡后心,另一手抚着胸口碎裂的心魂印记,唇角渗血:“撑住……再撑一会儿……小灰的愿力通道还能维持三时辰。”
小灰蜷缩在旁,原本熠熠生辉的麒麟鳞片如今大片剥落,化作点点冰晶飘散。
它用最后灵力撑起一层薄如蝉翼的冰障,隔绝天穹窥探。
那双曾照彻幽冥的眼眸,此刻只剩一丝微弱荧光。
“师父……”它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还有庙没拆……有人还在等你……”
陈凡心头一颤。
他还记得那个雨夜,老匠人守着快要熄灭的炉火,说:“只要锅还热着,家就还没散。”
他也记得药园里病弱孩童捧着一碗灵米粥,笑着说:“叔叔,我梦见自己会飞了。”
还有藏经阁角落,盲眼少年摸着粗糙的纸页喃喃:“原来风的声音,是这样写的……”
这些事,系统从不曾标记“功德+1”。
它们太轻,轻得像炊烟、像低语、像无人注意的一声叹息。
可正是这些“无用”的瞬间,织成了他元婴中的星河。
“原来……”他闭目内视,识海翻涌,“天道算尽一切数值,却算不到人心所向。”
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非量化愿力集群——来源:十万凡心共情共振」
「是否启动‘反向推演’?代价:暂时封闭五感,风险等级:极高」
陈凡没有犹豫。
“推演。”他轻声道,“我要让天道看看——什么叫人间值得。”
意识骤然沉坠。
刹那间,十年光阴倒流。
他看见自己踩死第一只蝼蚁时,系统激活;看见他偷偷把灵米掺进杂粮分给饥民时,功德+3;看见他在暴雨夜背着老执事去医馆,对方临终前握着他手说“好孩子”时,那一瞬心头涌上的暖意……系统没给数字,可那感觉比任何奖励都真。
画面继续奔涌——北境放牛娃脚下的灵纹,南荒妇人眼中泛起的青光,皇陵守碑人手中碎裂的龟甲……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在他元婴之上。
这不是修行,是承道。
“所以……我不是突破了境界。”陈凡睁开眼,瞳孔中似有万家灯火,“我是被他们,一寸寸托上来的。”
夜琉璃喘息着抬头:“那你现在……能稳住吗?”
他没回答,而是望向断墙边那个佝偻的身影。
白千馐倚靠着残碑,手中铁勺轻轻敲了敲锅底,发出一声悠远回响。
那口启灵灶早已焦黑龟裂,可此刻,灶心竟泛起一抹温润金芒。
“三十年了……”老人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丝,“我一直守着这口锅,等一个能把‘味道’炼成道的人。”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向陈凡:“你说,一碗面汤能不能续命?”
陈凡沉默。
白千馐笑了:“能。只要吃的人记得,那就不是汤,是念想。”
墨蝉儿伏在断琴上,十指早已血肉模糊,可她仍试图拨动最后一根完好的弦。
琴身焦裂,音律残缺,唯有一缕残音萦绕不去。
“《薪火谣》……还差一个音。”她喃喃,“只要再响一声,就能种进你的识海……让你听见,那些烧火做饭的人,是怎么笑着活下去的。”
风雪更急。
小灰的冰障开始龟裂,夜琉璃的气息愈发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