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火光映在陶阳城每一张脸上,像烙铁烫进人心。
公输烬站在城楼之巅,手中机关杖尚未收回,九颗晶核幽幽流转,仿佛九只冷眼俯视蝼蚁。
他脚下,整座城市陷入死寂——风翼犁断成残竹,净水罐裂作废陶,连最寻常的锅釜都扭曲如枯藤。
机巧诛心阵的余威仍在蔓延,金属哀鸣渐歇,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啜泣与颤抖的跪拜。
“没有我们,你们连火都不会用!”他狂笑着,手中卷轴腾起烈焰,《百工开物录》在众人眼前化为灰烬,字迹焚尽时竟有金屑飘散,宛如一场讽刺的雪。
百姓怔然,绝望如冰水灌顶。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一瞬,一道银光自城西废窑坑冲天而起!
轰——
尘土炸裂,碎砖飞溅。
一个瘦小身影从地下猛然跃出,浑身裹着焦黑泥浆,双目赤红如燃。
是小锤子!
那个聋哑少年,曾被匠盟斥为“残缺之人”,不配触碰机关之道。
此刻,他手中紧握一柄通体漆黑的锤子——锤身无纹却暗蕴律动,锤头刻满细密符文,隐隐与地脉同频共振。
那是他以三年时间,在废弃窑洞中靠震动感知世界,一寸寸摸索、锻打而成的“无声锻锤”。
此锤不通灵力,却能借大地微震自动校准力度,千锤百炼,终成神器。
他不言,不退,只将锤高举过头。
然后,狠狠砸向地面!
咚——
一声闷响,并未惊天动地,可整条街的碎铁骤然颤动!
锅片、门环、断链、废钉……如受无形召唤,纷纷蠕动聚合,似蛇游走,汇成一条金属溪流,缠绕于锤身四周。
那锤竟开始自行吸纳铁屑,层层包裹,不断重塑,仿佛拥有生命!
人群屏息。
夜琉璃瞳孔微缩,指尖轻抚胸前玉坠,低语:“他在……唤醒器灵?”
陈凡却笑了。
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包油纸,轻轻打开——里面是几根泛着温润光泽的面条,香气扑鼻却不张扬,隐隐透出一丝灵韵波动。
这是白千馐昨日送来的“匠心面”,据说是饕餮阁秘制,以百年灵麦为基,掺入“悟道菇”熬煮三日而成,食之可启灵智、通思路。
“吃一口,灵感翻倍。”陈凡平静道,率先递给身旁一位老木匠。
老人迟疑接过,咬下一口——忽然浑身一震,眼中精光暴涨!
“我懂了!我全懂了!”他猛地跳起,拖着瘸腿冲进自家作坊,片刻后抱着一个铜炉模样的物件奔出,“这是恒温灶!按《灵炊录》改的!能保饭菜三日不凉!”
话音未落,又有村妇抓起一把竹篾,依稀记得昨夜梦中浮现的《净水图》,十指翻飞,竟编出一只滤沙竹篓。
浊水倒入,须臾清澈见底。
更有人捡起地上残铁,照着记忆中的图纸拼接,竟搭出半座聚灵阵雏形。
奇迹,正在无声蔓延。
夜琉璃盘膝坐于雪地,双手结印,愿力如丝,缓缓渗入地脉。
她低声诵念《扫地心经》,声音轻柔却穿透寒风。
奇异的是,每一件新生器具成型刹那,表面皆泛起淡淡金纹,如同被无形之手祝福,稳固三分,灵性初生。
“他们在创造……真正的‘道’。”她喃喃,眼中有泪光闪动。
城楼上,公输烬脸色铁青。
“邪器!全是邪器!”他怒吼,“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藏一件,灭一户;传一人,株九族!”
命令下达,巡械卫蜂拥而入巷陌。然而这一次,百姓不再跪伏。
他们默默将恒温灶埋入灶底,把滤沙篓缝进棉袄夹层,甚至有人拆掉自鸣钟零件,藏进孩童玩具之中。
孙掌柜连夜集结车队,带着几张潦草绘制的“简易聚灵阵”图样,冲出城门,直奔七县而去。
最令人动容者,乃东街盲眼老铁匠。
他不知何故,仅凭手感便打出一座青铜钟,内部嵌有微型震簧,每逢子时便自动敲响一声,清越悠远,唤醒全城百姓齐诵《扫地心经》,护持愿力不散。
系统提示悄然响起:
「技术传播范围突破千人——‘百工道韵’凝聚中……」
陈凡立于庙前,望着雪地中那只透光瓷杯,杯壁上的血绘纹路正微微发烫,星影流转间,万千人影若隐若现,似在锤炼、织布、凿井、筑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