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歇,东方微明。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断裂的岩层之上,整条古河道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众人疲惫却振奋,只待最后一击贯通。
陈凡缓步走到渠首,手中紧握那柄缺口累累的锄头。
他抬头望天,星辰将隐,北斗斜指南方。
风拂过旷野,吹动他褴褛衣角。
他忽然弯腰拾起一把黄土,又从身边扫帚上抽出一根竹枝,在空中缓缓划动。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竹枝落处,虚空中竟浮现出淡淡痕迹,仿佛有某种古老法则被唤醒。
那线条纵横交错,蕴含天地之势,隐隐勾勒出某种……分水之图。
小灰蹲伏在他脚边,耳朵竖得笔直。
夜琉璃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瞬的陈凡,不像修士,也不像救世者。
他像大地本身,在沉默中酝酿雷霆。
北境的黎明,薄雾如纱,笼罩在刚刚贯通的古河之上。
晨风拂过断裂的岩壁,带起一缕缕蒸腾的地气,仿佛大地仍在喘息。
九条支流如血脉初通,缓缓汇入那条沉睡千年的古河道,水声潺潺,却似雷霆滚动于人心深处。
陈凡站在渠首,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手中的扫帚只剩半截竹枝,却被他握得极稳,像握着一把开天辟地的剑。
刚才那一划,并非神通,也无灵力波动——可就在那虚空中浮现的“分水五势图”里,星辰轨迹、风向流转、土色深浅皆成章法,仿佛天地间本就藏着一部无人读懂的治水经书,而他只是将它念了出来。
“以星定势,以音导流。”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落进身旁众人的耳中。
墨蝉儿盘坐于高台,指尖轻抚琴弦,青玉古琴泛起微光。
她闭目凝神,《分流水调》自指下流淌而出——这不是寻常乐曲,而是将陈凡所绘之势化为音律节奏:快则激荡分流,慢则蓄势待发。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记号令,精准震荡水脉节律,引导清流绕山穿石,避险趋利。
铃童们早已按村落分布列阵于各闸口,手中铜铃随琴音起伏摇动。
一声清响,便是一村开闸;三连急震,便是紧急截流。
没有法术轰鸣,没有仙光万丈,只有人声、铃声、水声交织成网,织出一条活命之河。
当第一股清泉越过千山阻隔,悄然注入中州干涸百年的河床时,万里之外,皇陵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一块青铜碑文,无风自动,其上“饥”“亡”二字竟凭空剥落,碎屑如灰飘散。
陆沉跪在舆图前,双手死死抠住边缘,指节发白。
那幅描绘天下龙脉走势的青铜地图正剧烈震颤,原本枯竭的中州水线竟泛起微弱蓝光,如同死脉复跳。
“你们以为引的是水?”他嘶哑低吼,眼中血丝密布,“那是……改命!”
与此同时,中州边境某村落,一口废弃五十载的枯井,在夜半忽传汩汩之声。
翌日清晨,老农颤抖着打上一桶清水,浑浊双眼瞬间涌出热泪:“五十岁了……头回看见活水进田。”
而在皇陵最幽暗处,守碑人首领缓缓睁开眼。
他盘坐龟甲阵心,手中裂纹横贯的卜骨突然发出嗡鸣。
他抬手抚过那道新生裂痕,唇角微动:“北境有人……在用凡火煮沸天规。”
片刻沉默后,他起身拂袖,黑袍卷起一阵阴风。
“该派‘断道使’了。”
此时,北境渠边。
陈凡倚锄而坐,望着南去流水,久久不语。
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吹不动他眼底那份沉重的清明。
他知道,这一趟水,不只是润田救民,更是在人心中凿出一条信念的沟壑——路,可以自己挖出来;命,也能由己不由天。
系统界面在他识海中微闪:
「累计跨域民生功德达标——解锁【因果推演·第四层】:可见‘文明兴衰曲线’」
下一瞬,他瞳孔骤缩。
眼前并非幻象,而是无数光影交错的历史长河:一座座城邦崛起又崩塌,一条条水道兴盛又湮灭,百姓跪拜、帝王焚书、灾荒蔓延、战火连天……而在所有兴衰轨迹之上,竟隐隐浮现出一道红线——它不依山川,不循龙脉,只沿着“人心所向”蜿蜒前行。
原来,功德不是奖赏,是回响。
小灰突然低吼,耳朵紧贴地面,瞳孔收缩如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