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倒下之际——
他忽然动了。
右手猛地抬起,一把夺过小松手中的断帚残柄。
泥土碎石簌簌滚落,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漫天乌云,直视那道金缝。
嘴角,竟扬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
然后,他以帚为笔,以地为纸,在焦土之上,狠狠一划。
一道残缺符痕浮现,隐约牵引四周逸散的文气,仿佛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某种东西。
风,忽然停了。
云层裂开一丝缝隙,漏下一缕月光,恰好落在那道划痕之上。
而那符痕的起笔之势,赫然正是某个古老诀法的第一划——
天缺可补。
陈凡的手腕颤抖着,扫帚残柄深深嵌入焦土,那一划如刀,割开了天穹的沉默。
他不再辩解。
言语在劫雷面前苍白如纸,而信念,从来不是靠说出来的。
当《补天诀》首句“天缺可补,唯愿不息”被一笔一画刻进大地时,整片藏经阁地脉都震了一下。
那不是灵力波动,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沉静的东西——文道残魂,在回应一个凡人以血为墨、以命书写的誓约。
每一笔落下,记忆便翻涌一次。
第一划,是城南豆腐摊的老李。
那天寒风刺骨,恶霸踹翻了热气腾腾的锅,扬言每月三两银子“安身费”。
老李跪在地上捡碎碗,手抖得端不起一碗豆浆。
陈凡路过,只说了一句:“你卖的是豆腐,不是骨头。”第二天,老李支起新摊,面对打手冷笑:“我做人,站得直。”从此再未低头。
第二划,是放牛沟的小山娃。
陈凡教他认字时顺口提了句“算术能防骗”,几年后这孩子竟靠着记账本事进了商队,攒下彩礼娶了邻村姑娘。
婚礼那天,他对着众人磕头:“我娘说,要谢那个肯花半个下午教我写‘一加一’的人。”
第三划,张婶。
她本是灶台边不起眼的厨娘,偶然听陈凡提起防疫方子,连夜抄录百份,走村串户发下去。
瘟疫退去那日,全村人跪在祠堂外磕头,喊的是“活菩萨”?
不,她摇头:“我只是听了句话,做了件该做的事。”
这些琐碎如尘的善果,从未被陈凡计入功德簿,也未曾兑换任何机缘。
它们像种子,散落在人间角落,悄然生根。
此刻却被《补天诀》的符意唤醒,化作点点微光,自四面八方飞来,汇入识海上空。
星河初现。
虽黯淡,却坚韧。
第三重愿劫雷终于轰然劈落!
金光如瀑,直贯而下,撞上那片由无数凡人心念凝成的星河。
刹那间,天地失色,空间扭曲,仿佛连时间都被撕裂出一道裂痕。
可星河未灭。
每一粒光点都在震颤,如同濒死的萤火,却始终不肯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数道决绝身影。
柳媚立于阵眼,黑袍猎猎,手中长剑斩断青丝。
那一头曾让执法殿弟子私下称羡的长发,随风飘散于烈风之中。
她身后,十余名执法弟子结阵而立,双手贴印胸前,齐声低喝:“护心·承愿!”
阵法成型,光幕升起,硬生生将雷威偏移七分。
“你说过……”柳媚咬破舌尖,鲜血洒在阵图之上,声音冷得像冰,“人心不能烧。”
话音未落,雷势暴涨。
阵法崩裂之声清脆刺耳,如琉璃坠地。
所有人喷血倒飞,重重摔进瓦砾之中。
唯有陈凡仍跪坐原地,仰望着那片正在溃散的星河,喉间滚过一声沙哑至极的低语:
“我不是要救所有人……”
风卷残云,他的灰袍猎猎作响,眼中映着将熄未熄的光。
“我只是……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苍穹深处,忽有琴音遥传。
第一个音符轻轻拨动,像是春雪初融,又似泪滴落地——《愿生谣》响起。
而高空之上,律吾缓缓抬起手掌。
第四重雷,正在凝聚。
识海之内,幻象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