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嘴里叼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符纸,落地后蹭到陈凡脚边,仰头吱了一声。
他俯身取过,展开。
纸上无名无印,只有一行朱砂小字:
“榜首之位,换不来藏经阁最深层的钥匙。”
陈凡看着这行字,笑意更深。
原来如此。
他们以为加冕便是收服,赐名便是归顺。
可他们始终不信——一个能登顶青云榜的人,为何还执着于一把扫帚?
因为他们不懂,有些门,不在石壁之后,而在人心之中。
而他要找的,从来都不是地位,不是荣耀,不是被供奉的名字。
是那扇从未开启的门后,尘封千年的真相。
雪越下越大,凌霄阁内的喧嚣仍在继续。
可陈凡已悄然离席,走至廊下。
他抬头望向藏经阁方向——那里只剩断壁残垣,唯有一扇孤零零的木门,在风雪中轻轻晃动,仿佛在等一个人归来。
次日清晨,霜露未散,青云宗万峰仍笼在一片薄雾之中。
金光已歇,喧嚣渐远,唯有山风穿林而过,卷起几片残雪,落在凌霄阁外空荡的玉阶上。
昨夜那场盛大的庆功宴早已散去,真传洞府前却无人入住——门扉紧闭,灵阵未启,仿佛从不曾有主人归来。
而此时,藏经阁前的石阶上,一道身影正缓步拾级而上。
陈凡背着那柄旧扫帚,布衣未换,麻履踏雪,肩头落着微白霜色,宛如十年如一日地归岗巡值。
他推开门扉,木轴吱呀一声轻响,像是唤醒了沉睡的岁月。
尘埃在晨光中浮动,书册静默如初,唯有梁间小灰鼠探头张望,随即欢快跃下,绕着他脚边转了一圈,又蹿回暗处。
他拂尘轻挥,落叶应声聚拢。
动作不疾不徐,一如过往千百个清晨。
可这一扫,却扫动了整个青云宗的呼吸。
消息如风般传开——“榜首陈凡,未入真传洞府,反回藏经阁扫地!”
有人惊愕,有人羞惭,更有弟子跪伏于远处山道,不敢直视那抹朴素的身影。
就在这寂静肃然之际,执事长老赵元吉踉跄而来。
昔日威严赫赫、掌管百名杂役的老者,此刻竟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门槛前。
他双手捧着一只粗陶碗,碗中汤水冰凉,饭粒凝结成块,正是当年他罚陈凡所食的冷饭残羹。
“当年……我以你顶撞为由,罚你饿腹三日扫地。”赵元吉声音颤抖,老泪纵横,“我说杂役不配闻道,说你痴心妄想……今日我愿替你扫三年地,只求……只求你别忘了这里。”
寒风吹动他的白发,也吹不动那一份沉甸甸的悔意。
陈凡停下扫帚,低头看着那碗冷饭,眼神没有波澜,也没有讥讽。
他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冰渣划过喉咙,刺骨寒凉。
“我不记仇,也不受恩。”他将空碗放在门侧石台上,声音平静如水,“我只是个扫地的。”
话落,扫帚再度扬起,枯叶纷飞,归于角落。
他的背影挺直而淡然,仿佛昨日万人敬仰的青云榜首,不过是一场别人做的梦;而此刻这方破败阁楼、满地尘埃,才是他真正醒着的世界。
可就在他弯腰拾起最后一片梧桐叶时——
一声低沉闷响自地底传来,整座藏经阁微微震颤。
梁上积尘簌簌落下,小灰鼠惊窜入墙缝。
所有人屏息凝神,只见底层地面裂开一道幽深缝隙,一道青铜巨门自石砖之下缓缓浮现,其上缠绕的古老锁链寸寸崩断,发出似龙吟般的哀鸣。
那门,从未开启,传说连祖师都未能破之半寸。
而现在,它竟自行裂开一道细缝。
刹那间,幽光暴涨,紫气如渊涌出,照亮了陈凡的侧脸。
光芒深处,一部浮空古卷静静悬浮,无风自动,封面上五个篆书大字缓缓流转,透出亘古苍茫之意:
《太虚道藏·终篇》
与此同时,南荒尽头,静音塔废墟之下,一位佝偻老仆忽然睁开浑浊双眼。
他望着天际残雪,嘴角竟泛起一丝笑意,喃喃低语:
“他不要榜,也不要名……可偏偏,这才是真正的‘道种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