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和夜琉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
昔日的死敌,竟以这种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四面楚歌,却又暗藏转机。
七日期限如悬顶之剑,判律使的阴影已笼罩大地。
逃亡已无意义。
陈凡的目光落在了讲坛般的泉边石台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柳元甲留下的那枚避灾符,又接过小霜不知何时采集而来的一捧极地苔粉。
他将苔粉均匀地洒在石台之上,随后把避灾符贴在石台正中。
这简陋的布置,却仿佛在搭建一座沟通天地的祭坛。
夜琉璃会意,她走到石台一侧,指尖逼出一滴殷红如血的莲心,轻轻点在谷中一盏积满灰尘的往生灯上。
灯芯无火自燃,幽幽的火焰映照着她决绝的脸庞。
小霜也清醒过来,她默默拿起两块光滑的石头,敲击石磬,奏响了一段不成调,却带着奇特韵律的童谣前奏。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结界的涟漪,洒落在这座简易“讲坛”之上时,陈凡深吸一口气,一步踏了上去。
他翻开那本浮现出新字的《笑话集》,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什么是“笑话”,什么是“好笑”。
但他没有思考,只是凭着那刻入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张开了嘴。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忘忧谷。
话音所至,那环绕山谷的笑靥结界光芒暴涨,不再是诡异的微光,而是化作了纯粹而温暖的金色光幕!
光芒所及,方圆百里的冻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封,积雪消融,一朵朵从未见过的野花迎着寒风,悍然破雪绽放,将死寂的雪原染上了斑斓的色彩。
更惊人的一幕发生在万里之外。
南荒边陲的一座小村庄里,一名因丈夫战死、孩儿夭亡而万念俱灰的农妇,正拿着一根麻绳走向屋梁。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如死水。
就在她将头套入绳圈的刹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毫无来由地在她心底响起:“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农妇的动作顿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但这句简单的话仿佛一道暖流,让她毫无征兆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不大,带着泪,却发自内心。
这一笑,仿佛触动了天地间某个神秘的开关。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功德涟漪,以她为中心,瞬间席卷八荒!
讲坛之上,陈凡的身影在晨光中竟变得有些微微透明,仿佛随时会与他身后的归藏影重合为一。
他没有停下,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讲着那个最古老的故事,而他的声音,却仿佛带着一种让万物复苏、让心灵解冻的无上伟力。
他讲完了最后一个字,目光扫过夜琉璃和小霜,最后望向谷外那片生机盎然的土地,缓缓说道:“我不是什么神仙,也没想过当什么祖师爷。我只是个扫地的——但现在,谁要欺负我的朋友,就得先问问我这一屋子的笑话,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忘忧谷轰然一震!
那巨大的笑靥结界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化作一个真实无比的巨大笑脸图腾,深深烙印在了广袤的大地之上,仿佛这片天地,在对他微笑。
而在凡人无法企及的九霄之外,某片悬浮于混沌虚空中的古老碑林里,一块沉寂了整整三百年,布满尘埃与裂纹的主碑,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一道细密的裂缝,在碑身上悄然裂开。
紧接着,从那裂缝深处,传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