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迅速凝聚,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五官不清,身形飘忽,唯独那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懒散笑意。
归藏影,实体化!
它没有理会周围的冰晶锁链,也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
它只是无声无息地飘起,穿过空间的阻隔,直接出现在尉迟玄冥的面前。
它不攻敌,不破阵,而是像一缕青烟,悄然无声地贴上了尉迟玄冥心口的位置。
那里,青铜铠甲之下,有一道深可见骨的陈年旧伤——一道被至爱之人亲手留下的剑痕。
影子仿佛没有实体,轻易地渗入了他的铠甲,融入了他的识海。
尉迟玄冥手持断愿钩,正欲再次催动法印,脑海中却轰然一震。
冰窟消失了,绝愿之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百年前那一场漫天风雪。
大雪中,那个他爱了一生的女子,身着单薄的白衣,披雪而来。
她跌坐在他面前,口中不断咳出染红雪地的鲜血,脸上却依旧带着明媚的笑。
“玄冥……若有来世……别再为这无情的天道守墓了……”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陪我……去看一次江南的春花,好不好?”
记忆的洪流冲击着他冰封了千年的心。
尉迟玄冥持钩的手,猛然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结出的法印,因为这瞬间的心神失守,出现了三寸的偏移。
“咔嚓!”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三寸,却让整个绝愿之渊的阵法核心出现了一丝破绽。
缠绕在四人身上的寒冰锁链,应声崩裂出一道细微的缝隙。
机会!
夜琉璃眼中厉色一闪,强忍着血脉回溯的剧痛,逆转九品青莲圣体之力,不再向外抵抗,反而将所有暴动的力量和痛苦,尽数吸入自己的莲心本源之中!
她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硬生生压下了血脉的暴动。
锁链的束缚,松动了!
“走!”陈凡低喝一声,一把抱起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的小霜,趁机将怀里最后一小块用体温捂热的姜糖塞进她嘴里。
“咱们去种下一棵树。”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一棵会哭,也会笑的树。”
赵无眠也同时挣脱束缚,四人化作四道流光,不顾一切地向着洞口冲去。
在他们冲出冰窟的刹那,那道归藏影却滞留在了原地。
它静静地面对着从记忆中惊醒、怒目而视的尉迟玄冥。
“妖邪,找死!”尉迟玄冥怒吼一声,断愿钩卷起无尽的怨力,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狠狠斩向那道虚影。
然而,影子不闪不避。
在钩刃及体的瞬间,它反而抬起虚幻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拍了拍尉迟玄冥的肩膀——如同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在做最后的告别。
钩刃穿过了虚影,什么也没有斩中,仿佛只是劈开了一团空气。
就在此刻,已经冲出洞口的小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指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用嘶哑的嗓子,清晰地喊出了一个字:
“灯!”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那遥远的、亘古不变的北极星之下,不知何时,悄然亮起了一盏孤灯。
那是一盏往生灯,光芒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却又坚定如初,执着地照亮着一小片夜空。
尉迟玄冥的动作僵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那盏灯,又看了看陈凡等人远去的背影,终于,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副戴了千年的青铜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容,两行浑浊的老泪,正无声地滑落。
“春花……真的……开了吗?”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天机阁最高的藏经阁中,那柄被供奉在蒲团前的拂尘,忽然无风自动,轻轻扬起,扫过了空无一人的蒲团,仿佛它的主人,只是刚刚起身离去。
陈凡四人没有回头,他们用尽全力向前飞驰。
他们刚刚踏出洞口,脚下的万年冻土便传来第一声不祥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