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沉默。
而如今,封印松动,记忆复苏,罪孽归来。
两人对视片刻,晨光微熹,照在斑驳的屋檐与古老的钟楼上。
远处山门尚在沉睡,无人知晓一场足以颠覆宗门根基的风暴,已在寂静中悄然成型。
钟叔的双膝触地那一刻,晨光仿佛凝滞。
山风戛然而止,连檐角铜铃都屏息静默。
那根断裂的青铜钟槌被高高托起,断口处隐隐泛着暗红血痕,像是吸饱了岁月的罪孽。
“此槌曾击碎三十六名祭品头颅……也敲醒了我。”老人声音颤抖,却字字如钉,“我守钟百年,实为赎罪。如今第七护法将醒,唯有你能斩断影脉。”
陈凡瞳孔微缩。
他望着钟叔花白的鬓发与佝偻的脊背,忽然明白——这不只是一个守钟人临终托付,而是一场跨越百年的忏悔,在等一个终结者。
他没有接过钟槌。
而是俯身,双手稳稳扶住老人颤巍巍的臂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我不敲钟,但我扫地。”他目光沉静,似穿透了层层迷雾,“扫的,是人间不该有的孽债。”
话音落时,他转身走向墙角。
那柄旧扫帚静静倚在尘埃之间,竹枝磨损、帚尾开散,三年来日日伴他拂去藏经阁的落叶与蛛网。
它平凡得近乎卑微,可此刻,陈凡眼中却掠过一丝温热。
他抬手,掌心金光流转——五千功德尽数灌注。
刹那间,扫帚轻震,灰朴朴的竹枝泛起灵纹般的微芒,仿佛沉睡的魂魄骤然苏醒。
它缓缓离地,悬浮半空,通体蒸腾出一缕淡淡霞气,竟生出几分仙器之象。
“你陪我扫了三千个清晨,”陈凡低语,指尖抚过帚柄上自己刻下的小小划痕,“今儿,咱们走趟南荒。”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上扫帚。灰芒一闪,破空而去!
疾风撕裂云层,山门在身后急速缩小。
整座青云宗仍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无人察觉一道微光正决绝南去。
可就在他飞离山门刹那——
第七声钟响,自钟楼深处轰然炸出。
比前六次更加沉闷,更加滞涩,仿佛从九幽地底艰难爬行而出。
那一瞬,天地失色,万里浮云尽皆翻涌如血。
藏经阁顶层,那卷以朱砂封印的古籍再度无风自动,泛黄纸页自行翻转,露出一页从未现世的文字:
「第九祭品未死,血契逆流。」
与此同时,南荒绝境深处。
瘴雾如沸,黑焰缭绕。
废墟中央的血莲祭坛早已残破不堪,九根石柱断裂七根,唯余两根尚立,其上符文黯淡欲熄。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纤弱身影缓缓撑起身子。
夜琉璃睁开眼。
她唇角溢血,眸光却清明了一瞬。
抬头望向北方天际——那里,一颗流星般的灰芒正划破浓雾,疾驰而来。
她看着那道光芒,怔了片刻,随即嘴角极轻地扬起,像笑,又像叹息。
“……真是个傻子。”
话音落下,她闭目,意识再度被黑暗吞噬。
但就在她倒下的瞬间,缠绕手腕的血色锁链竟出现一丝龟裂,一缕极细微的金光,顺着锁链逆流而上,悄然渗入祭坛核心。
远方,钟楼之内。
第七声余音未散,钟槌残片突然剧烈震颤,竟在空中悬浮数息,随后“咔”的一声,彻底化为齑粉。
钟叔跪伏于地,口中溢出黑血,眼神涣散,喃喃道:“七日之期……已尽……”
山门依旧沉睡。
可某些东西,已在无声中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