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讲坛底下埋着刀(1 / 2)

第二日清晨,天光未透,藏经阁前坪已人影攒动。

晨雾如纱,缭绕在青石地砖之上,百余名弟子或站或坐,目光齐刷刷投向那方低矮的草台。

它不过是几块旧木板拼成,边缘粗糙,连漆都没上过,却在昨夜之后,成了整个宗门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陈凡立于台上,一身洗得发白的杂役短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脚下一双布履沾着昨夜露水。

他身后挂着一幅手绘长卷——《九宫扫尘图》。

墨迹虽显稚拙,但九宫格列阵清晰,每一格中都画着不同姿态的扫地动作,配以简练口诀:“一扫贪念,二除尘障,三净灵台……九归无我,心与帚合。”

柳媚站在台侧,手中抱着一摞纸页,正逐一发放抄本。

她神情沉静,指尖却微微颤抖。

昨夜那盏灯、那碗药、那缕黑气,仍在她梦里盘旋。

但她知道,从她接过这份抄本开始,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周大锤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站在台前空地中央,按图示缓缓挥动竹帚。

动作看似笨拙,实则暗合呼吸节奏,每扫一下,脚下泥土竟泛起淡淡灵气涟漪。

“这算哪门子修炼?”一声冷笑突兀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是个穿外门执事服的年轻弟子,手持玉符腰牌,满脸不屑:“藏经阁扫地三年,就能讲道?我还以为今日能听点真法,结果是来看耍把式?”

人群微动,有人皱眉,也有人附和点头。

陈凡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放下扫帚,目光平静地望过去:“你昨日可曾看见地库命格雨?”

那人一怔,下意识点头:“自然看见了。昨夜子时,地库上方裂开一道缝隙,金色命格如雨坠落,被七位长老联手封印……这事全宗皆知。”

“那你可知,”陈凡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那些命格原本属于谁?”

全场骤然寂静。

风停了,雾也不再流动。

“是三百年前被逐出山门的‘堕尘院’弟子。”陈凡缓缓道,“他们因主张‘凡人亦可修心证道’,触怒高层,被冠以邪说之名,废去修为,贬为凡奴。他们的命格被镇压地底,世代不得超生。昨夜,是我以功德之力启封一角,才引动命格反噬天象。”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你说这不是修炼——可他们用一生践行信念,难道不比某些人终日打坐、却只知权术驭下的所谓‘正道’更接近大道?”

无人应答。

有人低头,有人攥紧拳头,更有几位年长杂役眼眶发红。

就在此时——

一声闷响自禁室方向传来,仿佛巨兽撞墙,整座山体轻颤。

紧接着又是两声,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疯狂撞击铁门。

人群哗然,四散后退。几个弟子甚至掏出了符箓和法器。

唯有陈凡不动。

他拾起扫帚,轻轻拍了拍肩头灰尘,语气如常:“继续。”

然后,他转向柳媚,眼神温和而坚定:“你来讲。”

柳媚浑身一震,手指几乎捏碎了手中的抄本。

她望着台下数百双眼睛,忽然觉得喉咙干涩。

她曾是外门风光无限的天才,却被魔种寄生,沦为笑柄,险些走火入魔。

昨夜,她在禁室外守了一整夜,听着里面那女人的低语与嘶吼,也听着陈凡那一句“等她自己想出来”。

那一刻,她明白了什么叫做“救赎”。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草台,当着所有人面,缓缓卷起左臂衣袖。

一道紫黑色烙印赫然浮现,形如扭曲蛛网,隐隐有黑气游走其上——正是魔种残痕。

台下顿时一片抽气声。

“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被魔污染的人’。”她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声,“我以为力量只能来自掠夺,来自压制他人。我恨过,怨过,甚至想毁掉一切……直到昨夜,我听见了钟声。”

她抬头看向天空,仿佛还能听见那破云而出的清鸣。

“那是陈凡唤醒地库命格时,震动天地的‘醒魂钟’。它不是为了震慑,而是为了唤醒——唤醒那些被遗忘的名字,被埋葬的真相。就在那一瞬,我的魔种停止躁动,不是因为它消失了,而是因为它……听见了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眼中泪光闪动:“原来痛苦的记忆,也能变成守护别人的光。”

死寂。

随后,掌声如雷。

不是客套,不是敷衍,而是从心底涌出的震撼与共鸣。

许多人红了眼眶,一些曾对她指指点点的弟子,此刻低下了头。

陈凡静静听着,嘴角微扬。

这时,一位白须老者悄然走近,正是周长老——藏经阁真正的掌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