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州城的白鹿书院,是整个大晋朝都极为有名的书院,络绎不绝的学子,会不惜万里从各地赶来,为求学,为能聆听某位大儒的讲学。
当然了,白鹿书院门槛高,不是那么好进的。
得益于书院的山长钱千重,自从上任山长手里接过担子后,就开始了对白鹿书院大刀阔斧的改革,以一人之力,将曾经默默无闻,甚至连书院学子所住、求学上课的摇摇欲坠,破败不堪的几间茅草房,扩建到了如今占地数十亩,霸了一整个山头的辉煌存在。
钱千重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晋朝,有一个书院,名唤白鹿。
如今朝中不少三品大员,皆为钱千重的昔日学生,一朝平步青云,自然不忘昔日恩师的教诲,带头捐赠、开后门,让白鹿书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胜过一日。
而今日,便是白鹿书院一年一次的书院大比。
这自然也是钱千重首创的。
毕竟在他之前,白鹿书院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甚至难以为继的小私塾。
别说上课的大儒了,就连学子都没几个。
而如今,有着近百名学子的白鹿书院,大比之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乃是蔡州城,甚至京城都有人慕名而来的荣誉之日。
因此盛况,蔡州城的知府自然也不会错过。
白鹿书院在蔡州,白鹿书院的人才就是蔡州的人才,白鹿书院的荣誉就是蔡州的荣誉。
而对于地方官而言,对当地的教化,也是考绩中非常重要的评判标准。
是以蔡州知府对这等日子,是绝不会掉以轻心,轻易放过这个既能露脸,又能出风头,同时还能往自己考绩上添上光鲜亮丽一笔的机会。
钱千重已经很老了,白发白须,不过精神一直很好。
他熬死了自己的几位恩师,熬死了老妻,甚至连两儿一女都熬死了,可谓是大晋朝除了学问之外,最有名的老寿星。
如今在他身边侍奉的,乃是年方十四岁的曾孙。
对于书院的大比,钱千重十分看重,大清早就换上了一身飘飘欲仙的学士服,在曾孙的陪伴下,站在书院山门前,恭敬地欢迎每一位前来观看书院大比的人。
他的曾孙钱觅双陪着曾孙拜了又拜,只觉得自己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本来天就热,即便如今时辰还早,山上也凉快,可来一个就见一个礼,实在是个体力活。
见礼也就算了,还得寒暄,还得唠嗑,这又是个脑力活。
钱觅双觉得自己如今头昏脑胀,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钱千重刚把一个人送进书院,捋着长长的白须,笑呵呵地道:“觅双你若是累了,便先去书院休息吧。”
“这里曾祖来就好。”
钱觅双立刻打起精神,十分倔强地道:“我怎可让长者辛劳。”
“曾祖放心,觅双无碍。曾祖迎多久,觅双就陪着曾祖多久。”
钱千重笑而不语。
去年陪他在山门前迎人的,还是他最小的儿子。
可惜上半年的时候,幺儿染病过世。
家中男丁今日也各有职责,陪自己迎人的,就只剩这个年纪最小的曾孙了。
钱千重也有意想要磨练这个曾孙。
他虽然身体尚可,但到底年纪大了,有时候会觉得精神不济。
何况自己总有死的一天,还不如早早选定继承人,提前进行培养。
再者……
钱千重眯了眯眼,想起今日起来时,放在枕边的一封信。
今日书院,可是有贵人前来,自己绝不可怠慢。
想到这里,钱千重重新打起精神,对着刚下马而来的人行了一礼。
钱觅双在他身后半步,跟着曾祖行了一礼,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其实到了曾祖这样的地位,根本没必要在山门迎人了吧?
这种事,让信任的学子去做不就行了?
即便认为书院学子不足以担任这样的工作,那让章大儒来,也是一样啊。
章大儒可是曾祖关系最好的大儒,名声极盛,桃李遍天下,没人敢不买账。
钱觅双不懂,为什么这样累人的小事,曾祖还要执着于亲力亲为。
其实钱千重的心思,钱家人心里都有数,钱觅双心里也有数,知道这是钱千重准备把钱觅双这个曾孙当作是书院山长的继承人来培养。
而钱觅双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早早地就把白鹿书院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过他也并不因此掉以轻心。
钱千重育人多年,自然不会疏于教育家中子弟。
钱家就连女子,都是饱读诗书之人。
钱觅双虽年幼,因为自幼娇生惯养也有些孩子气,不过孰轻孰重还是知道的。
何况钱千重并非拘泥之人,否则当年就不会在接过白鹿书院,成为山长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钱觅双相信,若是自己没能让曾祖满意,恐怕曾祖会从钱家以外的人中,选择适合的人选。
钱觅双不希望白鹿书院落在钱家以外的人手里。
倒不是贪图白鹿书院的财产和名声,而是因为他生于斯长于斯,白鹿书院的一草一木,都有他的记忆,他不想离开这里。
若是白鹿书院易手,那钱家肯定是要搬下山,另外谋个住所了。
虽然肯定不会差,但在钱觅双心里,再大再好的宅子,都不如日日能闻到山野清香,听见蝉鸣鸟啼的白鹿书院。
钱觅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今天是白鹿书院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日子,自己绝对不可以掉链子,让曾祖对自己失望。
一直不动声色观察曾孙的钱千重,在看见曾孙的眼神变化后,不动声色地暗自点头。
还是有值得自己调教的价值的。
孩子气倒是不怕,年岁小,孩子气些也正常。
怕的就是心性不正,不愿走上正道。
新的马车骨碌骨碌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虽然年纪一把,但依然耳聪目明的钱千重,一听就知道是蔡州城的汝南侯府。
无他,整个蔡州城,只有汝南侯府能用的起这样的好马、好车,声音与别家都极为不同。
钱千重立刻对钱觅双小声提醒:“侯府来了,打起精神来,莫要出错。”
钱觅双立刻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浑身都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倒也不必如此。侯府的贵人们还是极为和善的。”
“不过老侯夫人秦氏,出嫁前原是郡主,最看重礼节,你在礼仪上莫要出错即可。”
钱觅双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曾祖:“是……”
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侯府的家眷们都下了马车,而车夫则是将马车赶去停靠马车的地方,并未跟随。
楚临鸿搀着家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秦老夫人上前,向钱千重行礼寒暄。
“夫子,这是我祖母……”
钱千重捋着白须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