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寻舟与陆青穗都明白其中含义。
楚知微长得美,出身不低也不高,若是身子骨好,是十分适合嫁入天家的。
可一旦与皇亲扯上关系,汝南侯府再想明哲保身,就根本不可能了。
他们会被迫卷入政治斗争当中。
而嫁入天家的楚知微,要面对的问题,处理的棘手难题,全都是娘家帮不上的,只有靠自己。
与其如此,还不如身体差一些,从根子上就把这种可能性给掐断。
陆青穗觉得,原书作者还是干了一件好事的。
起码……她不想看到人美心善真圣母的楚知微,被迫关在高门大院的后宅里,为了一个脏黄瓜,和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斗法。
那样对楚知微来说,太折磨了,也白瞎了她的机敏聪慧。
顿了顿,庄行止接着道:“我与她重逢那日,在茶楼略有交谈,虽然未曾言深,但我想,我已经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向她表露得很明确了。”
“她知我、懂我,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若非辞去幕僚,你大姐姐根本不会正眼看我,更不会犹豫。”
“她是汝南侯第一个孩子,是汝南侯府嫡长女,她比谁都明白,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牺牲。”
庄行止微微一笑,“也正因为她懂我知我,所以才会纠结,才会犹豫,才会彷徨。”
他侧过身,看着外头的艳阳,两手拢在袖子里,嘴角微微翘起。
“你们还年幼,与你们说这些,为时尚早。”
“总之,我很看好自己,此番定能打动知微与侯府。届时,还请公子、小姐来吃杯喜酒。”
陆青穗神情复杂地看着略有得意的庄行止,知道他为什么会得意。
动摇,就证明还有希望,而且希望还不小。
正眼都不带看的,那才是真绝望,别想了,收拾收拾继续下一个吧。
这也是为什么陆青穗有点蠢蠢欲动,想当月老的原因。
她自然也看出楚知微的踟躇,想着,要是庄行止人还不错,那自己要不推一把试试。
既然穿过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楚知微依旧踏上原书的结局吧?
可是庄行止和谢寻舟的话,让陆青穗意识到,问题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谢寻舟是提醒自己,如果不想今后的人生任人摆布,那不认亲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旦认了亲,享受到了谢枕书给自己所带来的一切,那么等需要自己付出的时候,她便不能拒绝对方。
没道理好处你得了,福你先享了,但是拒不承担义务。
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
陆青穗有把握,哪怕自己不是他们要找的“谢寻春”,汝南侯府依然会善待自己。
而谢枕书,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还用庄行止和楚知微这两个实际例子,向自己展示,王侯将相高门大院簪缨世族的背后,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这是大家都默认并遵守的游戏潜规则。
陆青穗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时代,并非上辈子那样具有高度发达的文明时代。
这里很多地方,都还处于未开发的蛮荒之地,充满了毒物瘴气,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
人与人必须抱团聚居,才能共同抵御外来的危险,如天灾,如兽潮,来保证自己能继续活下去。
而不是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带上钱包,离开家,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吃上饭穿上衣。
享受了抱团聚居带来的好处,那当需要牺牲的时候,就不能找理由拒绝。
否则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出局者神魂俱灭,谁都无法幸免。
庄行止知道游戏的默认规则是什么,楚知微也同样明白,甚至更清楚。
在这个手停口停的封建时代,摆烂躺平没有出路,只会被饿死渴死冻死。
想要站得高过得好,就得有相应的付出,想要一直在巅峰不动,那就只有一直付出一直爽了。
陆青穗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谢寻舟,心里感慨万分。
不得不说,谢寻舟进入状态真是又快又自然。
这就把自己当作是真的亲生妹妹看了,处处都为她着想,唯恐日后过得不好。
比起楚挽戈,谢寻舟这个哥哥,还真是更靠谱,更有哥哥样。
谢寻舟拍拍陆青穗的背,清淡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回去慢慢想。”
“爹还那么快来蔡州,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了。”
“哥哥相信,青穗这么聪明,一定会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陆青穗汗颜。
谢寻舟还真是高看她了。
谁家好人让八岁孩子用一个月时间去想后面几十年人生的?
就是成年人都做不到好不好!
真是太离谱了!
但面对谢寻舟的认真,她也只好干巴巴地回道:“我、我尽力、尽力,嘿嘿……”
谢寻舟揉了揉她的包包头,心思百转。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两手准备。
万一青穗的选择是被爹认回来,跟着爹回京城,那他就真得抓紧时间治好自己的腿了。
得赶在青穗之前,就成长起来,当一个真正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兄长。
爹一个人,是不够的。
他们父子二人加起来,才能让青穗拥有更多的,不去妥协的权力。
谢寻舟微微蹙眉,第一次后悔之前一门心思钻研毒物,而非听从左二的话,分出一部分心思,尝试着去做爹的继任者。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在开始也一样来得及。
他将目光落在那张被风吹拂的纸上,伸手用两根指头捻起,将纸重新翻过来。
陆青穗抬头,好奇地去看纸的背面。
纸张轻薄,遮不住力透纸背的墨锋。
这就是谢枕书的字吗?
啧啧啧,别说,还真好看。
具体好看在哪里,她不知道,纸上写的是草书,在她眼里跟天书似的,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谢枕书的字,是原书作者用了大笔墨去夸的,那就肯定是好看的。
谢寻舟的眼睛,在三行字来回梭巡,很是犹豫,似乎拿不准应该从哪一个下手。
一直没说话的左二,却在此时开了口。
“卢首辅要致仕了,新一任首辅人选会是谁,又有谁适合入阁补足。这个对小主子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这话是对着庄行止说的。
谢寻舟身在蔡州,即便能看到送来的邸报,但不在京城,许多事的内情就不清楚,很难做出正确判断。
庄行止摇摇头,“我倒是觉得不难。”
他的目光落在正努力猜纸上写了什么的陆青穗身上。
暗示得十分明显。
谢枕书定下这道题,显然就是为了陆青穗。
倘若她真是自己的女儿,那么致仕的卢首辅,便是她的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