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的身体在顶尖医疗资源的支撑和安雅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能坐起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然而,比身体恢复更显着变化的,是他的沉默和观察。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一看到顾衍就充满敌意地瞪着,或是用愤怒的眼神无声地控诉他对姐姐的伤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超越年龄的静默。
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用那双过于清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套房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顾衍的疲惫。
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印在眼底的青色,偶尔在批阅冗长文件时,指节会无意识地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他看到了顾衍的专注。
当他处理那些关乎巨大利益的决策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气场,让整个空间都为之压抑。
他也看到了.....顾衍偶尔投向姐姐林晚时,
那转瞬即逝的、难以解读的眼神--不是纯粹的欲望或冷酷,里面混杂着一丝探究,甚至.....是困惑?
最让林阳内心震动的是那个夜晚。
他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半夜醒来,喉咙干渴。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地灯。
他下意识地看向外间客厅的方向,想叫姐姐,却瞬间屏住了呼吸。
顾衍没有睡。
他就坐在那张单人沙发里,背对着病房的方向,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
城市的霓虹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坐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指间夹着的香烟顶端,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似乎在凝视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又似乎只是在放空。
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孤寂感,从他沉默的背影里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那一刻,林阳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这个强大到近乎冷酷的男人,似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沉重。
林阳悄悄地躺回去,没有再出声。
黑暗里,他睁着眼睛,心绪翻腾。
恨意依旧存在,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底。
他永远忘不了姐姐被这个男人拖入深渊时的痛苦和绝望。
但另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东西开始滋生--一种基于残酷现实的认知。
他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腔热血就想保护姐姐的冲动少年。
病魔和生死边缘的挣扎,让他过早地理解了现实的重量。
他清楚地知道,顾衍是掌控着他们姐弟命运的人。
姐姐留在他身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屈辱和恐惧,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他林阳这条命,为了他能活下去,为了他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自己成为姐姐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