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他，依旧将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那一点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只有那只抓着他袖子的手，泄露了她此刻极度的不安和恐惧——她怕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怕这短暂的庇护再次消失。
顾衍低下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手指纤细，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却透着一种病态的脆弱。
袖口昂贵的面料被她攥出了细微的褶皱。
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像温热的潮水，猝不及防地涌上顾衍的心头，瞬间冲垮了那堵名为烦躁和欲望的堤坝。
那是一种……近乎心软的感觉？不，或许更复杂。
混杂着被她依赖的奇异满足、对她脆弱姿态的无奈、以及一种被这卑微祈求击中的、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这感觉让他极度不适，甚至有些恼怒。
“闭嘴！”
他猛地低喝一声，声音沙哑而冷硬，带着一种被看穿软肋的狼狈和强装的凶狠，
“我去洗澡！”
他几乎是带着点粗暴的力道，将自己的袖子从她冰凉的手指间抽了出来。
那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套间里格外清晰。
林晚的手徒然地悬在半空一瞬，然后无力地垂落在被子上。
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进安全的壳里。
顾衍不再看她，迅速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
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他滚烫的身体和躁动的神经。
他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试图将脑中那张苍白脆弱、却又带着固执依赖的脸冲刷干净。
然而，那只紧紧攥着他袖口的冰凉小手，那声细弱的“别走”，却如同烙印般刻在感官上，挥之不去。
烦躁感并未完全消退，反而被一种更深的、黏稠的茫然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皮肤被冷水激得泛起寒意，体内的燥热彻底平息，
他才关掉水，扯过浴巾草草擦干，换上干净的浴袍。
推开浴室门，带着一身清冽的水汽走出来时，套间里只亮着一昏暗的壁灯。
顾衍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上。
那团裹在被子里的身影，安静地蜷缩着。
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拉扯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能量。
此刻，她呼吸均匀清浅，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安静的弧影，苍白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睡着了，以一种全然放松的、毫无防备的姿态。
她紧攥被角的手指松开了，安静地搭在身侧。
顾衍的脚步停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像。
他垂眸，静静地凝视着床上沉睡的人。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可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存在，却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最激烈的情绪-一愤怒、烦躁、欲望...
以及此刻，这种让他无所适从的、陌生的沉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