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里是枚青铜符节,符面刻着黑冰台三字,背面却铸着吕不韦的私印。更致命的是,符节夹层里藏着半张帛书,上面记载着吕不韦与太子丹交易的细节:用秦国布防图换燕国的海盐矿。
吕不韦的酒杯落地:陛下,这是伪造的!是陈墨陷害老臣!
是吗?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厉,那相邦解释解释,为何黑冰台的死士会出现在蓟城?为何太子丹的求救信会送到相邦府?他突然指向殿门,陈太史,该让相邦看看证据了。
陈墨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捧着卷竹简:这是从召公庙地穴里找到的,记载着昭王年间,吕家先祖曾为燕国质子,与当时的燕侯定下密约。他展开竹简,相邦这些年暗中资助燕军,恐怕不只是为了逼陛下亲征吧?
吕不韦瘫坐在席上,看着竹简上的先祖名讳,突然发出绝望的笑:好一个陈墨......你早就知道了,从你修《秦记》那天起就知道了......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谒者连滚带爬地进来:陛下,不好了!临淄急报,淳于越带着稷下学宫的学士,在齐燕边境集结,说是要兴灭国,继绝世,保住燕国社稷!
嬴政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夜空,那里有颗孤星正坠向东方。他忽然想起陈墨昨夜说的话:齐人看似帮燕,实则想借燕地牵制秦国,好趁机吞并泗上十二诸侯。
四
辽东的雪原上,太子丹的马蹄踏碎了冰层。身后的秦军追兵越来越近,甲胄碰撞声像催命的鼓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刺入喉咙。他怀里紧紧揣着个油布包,里面是从召公庙地穴里抢出来的最后一卷竹简——那上面记载着燕国与匈奴的盟誓,是他最后的希望。
殿下,前面是狼居胥山,匈奴人说在山口等我们。侍卫长的声音嘶哑,肩上的箭伤还在流血,过了山就是单于庭,他们答应借五千骑兵......
太子丹突然勒住马。风雪中,山口的黑影越来越近,却不是他预想的匈奴骑兵。那些人影穿着秦军的玄甲,队列整齐如刀切,最前面的将官勒马而立,兜鍪下露出的脸竟与陈墨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陈砚的声音在风雪中飘散,手里把玩着枚青铜符节,你要找的匈奴人,早在三天前就降秦了。
太子丹猛地拔刀:是你!是你把盟书给了秦军!
你以为燕军真能挡住大秦的铁骑?陈砚的剑锋指向太子丹怀中的油布包,地穴里的兵器,昭王年间就该销毁了。留到现在,不过是给我们送了份厚礼。
刀光与剑光在雪原上碰撞,太子丹的手臂被震得发麻。他退到冰崖边时,突然看清陈砚甲胄内侧的刺青——那不是燕军的狼纹,而是秦国的玄鸟图腾,图腾下还刻着行小字:墨者,秦也。
你和陈墨......太子丹的话没说完,就被陈砚的剑锋刺穿胸膛。他坠入冰崖的瞬间,油布包从怀中滑落,竹简散开在雪地里,被狂风卷向天空。
陈砚捡起片飘落的竹简,上面的燕篆被血浸透,只剩下二字还清晰可辨。他抬头望向咸阳的方向,风雪中仿佛能看见召公庙的青铜顶,在秦军的炮火里泛着冷光。
五
召公庙的残垣在暮色中沉默时,陈墨正站在阶前擦拭鼎上的血痕。蒙武捧着修复好的龟甲走进来,裂纹被金粉填补,像条蜿蜒的龙。
太史令,找到这个了。蒙武递过块玉佩,上面刻着字,在老祝史的袖中发现的,背面有行小字。
陈墨翻转玉佩,背面的秦篆细如蚊足:兄可知,父墓在临淄城外槐树下。他的指尖突然颤抖——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兄弟俩知道,当年父亲死于长平之战,尸骨一直没找到。
将军,辽东送来急报。斥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陈砚将军斩杀太子丹,已平定辽东。只是......
只是什么?陈墨追问。
陈砚将军说,在太子丹的行囊里,发现了这个。斥候呈上的木盒打开,里面是半枚玉印,印文是太史令印,断裂处与陈墨腰间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陈墨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的玉印一直贴身佩戴,怎么会出现在太子丹身上?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印底刻着个极小的字,与吕不韦私印的纹路分毫不差。
暮色渐浓,远处传来秦军收兵的号角。陈墨望着庙内的召公木主,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保留宗庙,或许不是为了收燕人的心,而是要守住某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这时,天空中飞过一群寒鸦,鸦鸣凄厉。陈墨抬头时,看见最后一缕阳光掠过庙顶的鸱吻,在地上投下的影子,竟像是两柄交叉的剑,一柄刻着,一柄刻着。而剑柄处的阴影里,隐约露出个字。
他忽然想起陈砚少年时说过的话:史书都是胜利者写的,但胜利者,未必是对的。寒风穿过庙门,卷起地上的竹简残片,那些写满燕篆的纸片打着旋儿飞向天空,像无数只盘旋的黑色蝴蝶,不知要飞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