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手示意,蜀兵们立刻将携带的青石板在刑场四周排开,上面刻着“书同文”的新体字,旁边还用六国文字标注着释义。“大家看!这不是秦篆吞并六国文字,是取百家之长,成一家之言!就像这洛水,汇合了涧水、伊水,才成其大,却从未失去本色!”
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叹。不少百姓看着石板上的文字,对照着自己熟悉的字体,发现果然如陈墨所说,新体字既保留了各国文字的精髓,又更简洁易认。一个卖布的魏地商人忍不住喊道:“这个‘布’字好!比魏碑少了三笔,好记!”
“还有这个‘粮’字!”一个楚地农夫指着石板,“像极了我们楚字的‘米’旁,加上秦篆的‘良’,一看就知道是好粮食!”
吕不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陈墨会来这么一手,用几块石板就扭转了舆论。他猛地站起来,抽出侍卫的佩剑:“妖言惑众!给我杀!”
就在这时,洛阳城的方向传来急促的钟声——是“救驾钟”,只有王室遇袭时才会敲响!
“怎么回事?”吕不韦惊疑不定。
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跑来,声音抖得不成调:“相……相邦!不好了!异人君上……君上亲率大军,已经攻破洛阳城门了!他说……说要亲自问您,为何擅杀‘书同文’学者!”
吕不韦如遭雷击,手中的佩剑“哐当”落地。异人怎么会来?他明明收到密报,咸阳的禁军还在他余党掌控中,异人根本离不开咸阳!
陈墨看着惊慌失措的吕不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正是他与异人约定的“声东击西”之计——异人在咸阳假意“清君侧”,实则亲率精锐突袭洛阳,陈墨则借刑场之势牵制吕不韦,里应外合。
“拿下吕不韦!”陈墨一声令下,蜀兵们蜂拥而上。
混乱中,石匠被救下高台,他扑到陈墨面前,不顾满身伤痕,从怀中掏出一卷湿透的麻布:“师父!这是……这是韩非与李斯的密信,我从‘存韩社’死士身上搜到的!”
陈墨展开麻布,上面的韩隶字迹刺眼——韩非竟与李斯约定,待吕不韦倒台,由李斯在秦廷散布“嬴政非异人质子”的流言,韩非则在六国煽动“诛秦孽”,两人里应外合,彻底摧毁“书同文”和异人政权!
“李斯……”陈墨猛地回头,看向赵姬身边的李斯。
李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玉佩,却被赵姬死死按住手腕——她刚才在陈墨与吕不韦对峙时,已从石匠的口型中猜到了几分,此刻见陈墨手中的密信,瞬间明白了一切。
“李侍中,”赵姬的声音冰冷,“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斯看着步步逼近的陈墨,看着刑场外围越来越近的异人军队,突然仰天大笑:“陈墨!你以为赢了吗?你推行‘书同文’,想让天下人同心,可人性本恶,权力面前,再统一的文字也挡不住野心!你看这洛水,今日能载舟,明日就能覆舟!”
他猛地挣脱赵姬的手,拔出靴中短刀,竟不是反抗,而是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拦住他!”陈墨大喊。
晚了。短刀入体,李斯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眼神却依旧锐利,死死盯着嬴政眉心的血痣:“文枢……终究是……孽……”
话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异人率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吕不韦被捆在刑柱上,李斯倒在血泊中,陈墨站在刻满新体字的石板前,赵姬抱着嬴政,石匠和学者们围着青石板,低声讨论着“书同文”的细节。
“陈太史,辛苦了。”异人走上前,身上的铠甲还沾着血迹,却难掩眼中的疲惫与欣慰。
“君上。”陈墨躬身行礼,将韩非与李斯的密信呈上。
异人看完,沉默良久,才对赵姬道:“委屈你了。”
赵姬摇头,指着那些讨论文字的学者和百姓:“不委屈。你看,他们在看新文字呢。”
夕阳的金辉洒在洛水之上,将刑场的血迹染成温暖的橘色。陈墨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李斯死了,吕不韦被擒,韩非的阴谋破产,“书同文”渡过了一次危机。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李斯临终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头——人性的野心,真的能被统一的文字化解吗?
他看向嬴政,孩子正伸出小手,在赵姬的手心画着新体字的“秦”,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骑着快马,疯了一样冲进刑场,手中举着一封插着三根羽毛的急报,声音嘶哑:“君上!陈太史!关中急报!蒙骜旧部在陇西叛乱,拥立子婴为新君,还说……还说要废除‘书同文’,恢复古法!”
异人和陈墨同时色变。
蒙骜不是被擒了吗?怎么会有旧部叛乱?子婴是宗室小儿,谁在背后操纵?
陈墨抬头望向西方的天际,那里的晚霞红得像血,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陇西的群山之后,悄然集结。而他手中的“书同文”字稿,在晚风中轻轻颤动,仿佛也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寒意。
这场围绕文字与权力的博弈,终究还未到落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