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望着死者腕间的竹环,忽然想起吕不韦的算盘声——那声音曾在相府书房里响起,与蜀地来的商队汇报声交织。他解下自己的秦国虎符,放在死者掌心:“用铁血派的规矩,送她回咸阳。”
是夜,陈墨在驿站墙壁上刻下《蜀道记》:“蜀地旧族借巫蛊惑民,铁血派趁机纵火毁栈。幸得墨者改良‘人字木’结构,栈道可十日修复。”刻刀划过“巫蛊”二字时,他忽然想起阿禾抄录的《赵风·驱傩》,里面记载着用歌谣驱散邪祟的习俗。
“或许该让蜀人听听秦歌。”他转头望向正在整理典籍的阿禾,“就唱你写的那首《无衣》。”
阿禾轻笑,从行囊中取出竹板:“早在咸阳时,我就教过墨者矩子打节拍。你听——”她敲击竹板,声音清越如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栈道,共赴蛮獠……”
驿站外的雪夜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陈墨看见蜀地民夫围坐在篝火旁,跟着节奏拍打膝盖,他们粗糙的手掌在雪光中上下翻飞,像极了长平战场上传递粟饼的手。
三日后,栈道修复工程接近尾声。陈墨站在新筑的“文明栈”上,看着墨者用代郡的滑轮组吊起千斤巨石,旁边的蜀地工匠正用秦式夯土法加固路基。一个老石匠忽然跪下,呈上块刻着“秦蜀通途”的石碑——那是用古蜀文字与秦篆并列刻成的。
“陈司马,”老石匠的口音带着巴人特有的韵律,“俺们世代修栈道,头回见修桥铺路还教俺们认字的。”
陈墨扶起老人,看见他手中的《秦歌》竹简边角已被磨破:“文字是桥,能让秦蜀的心相通。”他指了指远处的雪山,“等都江堰修好了,蜀地的粮仓能养活整个大秦,那时就不用再打仗了。”
老石匠抬头望着栈道上方的摩崖石刻,那是陈墨让人刻的《蜀道难》秦歌,旁边配着赵地的《愚公移山》故事插画。雪粒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竟让陈墨想起长平战场上的赵国老兵。
就在此时,西南方向腾起浓烟。阿禾策马驰来,发间玉簪换成了蜀地的竹制步摇:“李冰的治水营地遇袭,对方打着‘开明氏复辟’的旗号,还抓了三十个秦人工匠。”
陈墨握紧腰间的剑柄,剑柄上镶嵌的赵国少年家书残片硌着掌心:“通知李牧的边军,让他们借道陇西,佯攻匈奴吸引铁血派注意力。我们——”他望向栈道尽头的蜀地群山,“走陈仓古道,去会会这位‘江神使者’。”
阿禾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差点忘了,吕不韦让我交给你。”里面是块破碎的青铜镜,镜背的玄鸟与朱雀交颈纹修复如新,旁边刻着吕不韦的密语:“铁血为盾,文明为矛,盾破矛出,方得始终。”
陈墨将铜镜碎片收入袖中,听见远处传来的秦歌号子。修栈道的民夫们肩扛巨石,用秦腔唱着赵地的民谣,雪粒子落在他们汗湿的后背,转眼就化作蒸腾的雾气——那是铁血与文明碰撞出的温度。
暮色漫过秦岭时,陈墨在栈道入口埋下一块雕花砖,砖面上的“息兵”二字与蜀地的太阳神鸟纹并列。他知道,铁血派的阴谋如同这漫天飞雪,看似寒冷刺骨,却终究会被文明的春阳融化。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铁血的寒冬里,守护好每一粒文明的种子,直到它们在蜀地的土地上,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