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一震,忽然想起历史线中那个“焚书坑儒”的始皇帝,此刻却只是个眼里有光的少年。嬴政注意到他的胎记,指尖轻轻拂过案上的《赵风》卷:“先生觉得,秦赵真能同源共荣?”
“能。”陈墨取出息兵桥的雕花砖,“就像这砖块,掺着秦赵的泥土,烧出来却比金石更硬。”
吕不韦忽然大笑,将橘子瓣扔进青铜鼎:“好个‘金石更硬’!政儿,你且记住:铁血是骨,文明是肉,缺一不可。”他转向陈墨,“明日朝堂,你只管呈上新编的《秦歌》卷,其余事,老夫来办。”
次日朝堂,陈墨展开《秦歌》竹简,第一首便是阿禾改编的《无衣》。竹简上的秦篆与赵文并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荒谬!”李斯挥袖打翻竹简,“秦歌当以‘耕战’为魂,岂能容赵国童谣玷污!”
“李廷尉可知,”陈墨捡起竹简,“此歌已在咸阳市井传唱,连三岁孩童都会唱‘共赴蛮貉’。民心所向,便是天意所向。”
秦王盯着竹简上的“共赴蛮貉”四字,忽然想起李牧在雁门关大败匈奴的捷报。他的手指叩击着龙椅,每一下都像敲在陈墨心上。
“准你编纂《秦歌》卷,”秦王终于开口,“但需经廷尉署审核。陈墨,你若再敢私通赵国——”
“陛下!”吕不韦忽然出列,手中捧着金箔包裹的密信,“刚收到的军报,武安君已在长平重建息兵桥,用的是秦赵合铸的青铜梁柱。”
殿中哗然。陈墨想起三日前白起派人送来的密信:“桥毁可再建,心毁无药医。”原来那位杀人如麻的老将,终究还是选择了为文明留一道缝隙。
“此外,”吕不韦的声音里带着狡黠,“赵王愿以代郡铁矿为质,换《吕氏春秋》抄本入赵。”
秦王的目光忽然柔和,像看见新铸的兵器般发亮:“准了。但陈墨需将功赎罪——”他指了指案头的蜀地舆图,“明日便去都江堰,督导李冰治水,不许再提什么‘止杀’理念。”
陈墨伏地叩首,却在抬头时看见嬴政眼中的光——那是对铁血与文明并存的憧憬,也是对绝对权力的渴望。他忽然想起吕不韦说过的“奇货可居”,原来真正的奇货,是让铁血帝王看见文明的价值。
是夜,陈墨收拾行装,阿禾忽然从梁上跃下,发间别着代郡的玄鸟金饰:“我随你去蜀地。”她展开一幅蜀锦,上面用朱砂画着息兵桥的重建图,“吕不韦说,都江堰需要懂得‘分水’的人。”
陈墨望着她眼中的坚毅,忽然想起长平战场的月光。他摸出雕花砖残片,放进她的行囊:“此去蜀地,怕是要与铁血派正面为敌了。”
“怕什么?”阿禾轻笑,指尖抚过他胸前的胎记,“我们流着秦赵的血,就该在铁血里种文明。”
窗外,咸阳城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声音里带着新的秦歌:“秦砖赵瓦,共筑成家;秦弓赵马,共卫天涯。”陈墨望着星空,想起息兵桥废墟下的基石,知道文明的种子已经深植地下,只待春风化雨,便可破土而出。
他忽然轻笑,握笔在《秦记》写下:“昭王四十九年秋,陈墨赴蜀,携《赵风》《秦歌》以行。是日,丹水暴涨,冲决旧垒,息兵桥基隐现,宛如神迹。”墨迹未干时,阿禾递来一块粟饼,里面夹着赵国的蜂蜜——那是文明的甜味,藏在铁血的夹缝里,终将蔓延成江河。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