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三份文件,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在这个人面前被扒的无所遁形。
办公室里,老旧的风扇还在吱呀吱呀地转着,吹出来的风却让他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到了骨头缝里。
晏明洲也不催他,就那么看着他,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四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不甘,声音嘶哑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联胜的龙叔不可能把我的底都卖给你!”
晏明洲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姿态从容,“黄老板,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我在跟你谈。”
黄四海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开始寸寸崩塌。
他挣扎着试图做最后的讨价还价,“一……一百万太少了!”
他微微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清水湾那块地皮就不止这个价!你……你最少要给我两百万!”
晏明洲挑了下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两百万?黄老板,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伸手指了指那份抵押合同,“你已经把公司和地皮作价八十万抵押给了龙叔,理论上我现在只需要跟龙叔谈就行了,根本不用经过你。”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笑意,“我之所以还愿意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喜欢有麻烦。”
“我给你一百万是让你拿着钱自己去跟龙叔解决问题,从此以后,凤凰影业跟你黄四海再无半点瓜葛。你明不明白?”
黄四海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
对方给的一百万根本不是买公司的钱!
其中八十万是让他拿去给龙叔赎身的过桥费!
真正属于他的只有二十万!
二十万,买下他几十年的心血!
这哪里是收购?
分明就是明抢!
“你……!你欺人太甚!”黄四海猛地一拍桌子,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因为双腿发软又跌坐了回去。
晏明洲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来黄老板是不想选第一条路了。”
他伸手,拿起了桌上那份偷税漏税的账本,“也好,我这个人也喜欢帮人做决定。”
他作势就要起身。
“等……等等!”
黄四海急忙阻拦。
他看着晏明洲手里的那份账本,内心天人交战。
赌债,他可以跑路。
地下钱庄,他可以去躲。
但唯独税务局,他躲不掉!
一旦这份东西交上去,他下半辈子就得在赤柱监狱里度过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我……我选第一个……”
晏明洲这才重新坐下,脸上又挂起了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这就对了嘛,黄老板。”
他转头,对一直站在旁边的张启航说道:“张律师,把合同拿出来给黄老板过目。”
张启航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股权转让合同,放在了黄四海面前。
黄四海看着那份合同,手抖得连笔都快握不住了。
他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
走出那栋破旧的工业大厦,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梁家辉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就……成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晏明洲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前面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晏……晏老弟……”他终于忍不住,追上两步,“刚才那一百万,是不是……太狠了点?”
在他看来,晏明洲刚才的手段简直比那些社团的扎职大佬还要黑!
“狠吗?”晏明洲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梁老板,你觉得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东宝的田中,他会给黄四海多少钱?”
梁家辉愣住了。
晏明洲继续说道:“他会一分钱都不给。他只会把那份账本扔给税务局,然后等凤凰影业被查封清算的时候,再用一个更低的价格从法院手里把那块地皮买过来。”
“资本的世界里没有温情,只有吞并。”
“我给他一百万让他能从龙叔那里脱身,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梁家辉听着,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晏明洲将那份签好的合同随手递给了张启航。
他重新戴上墨镜,迎着香港午后刺眼的阳光,对还在发愣的梁家辉笑着说道:“走吧,梁老板,今天我请客!”
-
收购凤凰影业的第二天,晏明洲坐在半岛酒店总统套房的书桌前,面前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蓝山咖啡。
一大早的,他没有急着处理公司的杂务,而是在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昨天刚出版的香港本地报纸。
从《信报》的财经分析,到《东方日报》的社会新闻,再到《明报》的娱乐头条,他看得极其仔细。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一座城市,报纸无疑是最好的窗口。
梁家辉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眉宇间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审慎。
“明州,起这么早?”他将一份刚从楼下餐厅打包的菠萝油和丝袜奶茶放在桌上,“我还以为你昨天折腾那么晚,今天会赖床呢。”
他拉开椅子坐下,没有碰早餐,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司是盘下来了,但有件事咱们得先说明白了。”
他看着晏明洲,眼神认真:“这家公司,到底是你一个人的,还是……我们两家合伙的?”
晏明洲从报纸中抬起头,笑了。
这才是真正的梁家辉嘛。
昨天被震惊得像个小跟班似的。
“梁老板,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水太深,我一个人玩不转。”梁家辉很坦诚,他拿起那根没点燃的雪茄在手里把玩着,“你手段高,有魄力,但你在港内没人脉,缺一个帮你打点上下关系的本地伙伴。我呢,有人脉,路子熟,但缺一个像你这样敢直接掀桌子的人。”
他看着晏明洲:“我们合伙才是最佳选择,否则你这公司开不了三个月,就得被那些明里暗里的手段给玩死。”
晏明洲放下咖啡杯,调整了下坐姿,这个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可以合伙。”他点点头,“我占股百分之五十一,拥有绝对控股权和一票否决权,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九,归你。”
他看着梁家辉,继续说道:“作为交换,公司在港内所有台面下的麻烦,比如社团关系、官方人脉、行业协会,都由你来摆平。我只负责台面上的事,内容制作、资本运作和商业运营。”
梁家辉的眼睛亮了。
这个条件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他本以为晏明洲最多只会分他三成股份,而且还会让他出资。
现在看来,对方是想用近半的股权来买他的保驾护航。
这笔买卖,划算!
“成交!”他生怕晏明洲反悔,“以后你就是董事长,我就是总经理!你指东,我绝不往西!台面下的事,我梁家辉要是摆不平,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晏明洲笑了笑,将话题拉了回来。
他指了指手里报纸的娱乐版,上面有一篇深度报道,“既然现在是合伙人了,那我也想听听梁总的意见,你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