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散的时候,宾馆门口的灯把人影拉得老长。
顾岩握着晏明洲的手,指节都捏得发白,另一只手还拍着他的胳膊,反复叮嘱:“晏兄,你放一百个心!地的事、政策的事,我保证给你个满意的答复,绝对不耽误你开工!”
晏明洲笑着点头,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我就静候顾主任的佳音了。”
顾岩的黑色轿车开远时,轮胎碾过路面的 “呜呜” 声渐渐淡在夜色里,尾气带着点汽油味飘过来。
梁家辉这才凑上前,酒气混着烟味扑在晏明洲脸上,他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往左右瞟了瞟才凑到晏明洲耳边:“老弟,你跟哥说句实话,刚才饭桌上说的三步走,还有那什么芯片…… 是真的假的啊?”
晏明洲转过头,看着梁家辉眼里的疑惑,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轻飘的暖意:“梁老板,你说画饼这事儿,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 是啥?” 梁家辉挠了挠头,酒劲上来,脑子更转不动了。
“是得让吃饼的人信啊。” 晏明洲的指尖碰了碰梁家辉的肩膀,语气慢悠悠的,“这饼现在虽说还在纸上,可你得让他觉得,等将来烙出来,准能吃饱,还能吃得香。”
梁家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只觉得晏明洲这笑里藏着点他看不透的东西,跟这夜色似的,深得很。
送走梁家辉,晏明洲带着王虎和陈默回了宾馆套房。
刚进门,他就把西装外套扯下来,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布料摩擦发出 “窸窣” 声。
外套上还沾着点酒气和烟味,倒显得他不那么冷清了。
陈默赶紧端着杯热茶走过来,“老板,您刚才也太神了!三言两语就把顾主任说得心服口服,那劲头,跟…… 跟说书先生似的,听得人都跟着热血沸腾!”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满是崇拜 。
晏明洲接过茶杯呷了口茶,茶叶的清香在嘴里散开,才慢悠悠纠正:“那可不是忽悠,得叫描绘共同愿景,达成战略共识。咱们是正经做生意,得让人家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愿意跟咱合作。”
陈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杯垫往晏明洲手边推了推,又站回旁边,眼睛还时不时往晏明洲身上瞟 ,总觉得老板这会儿放松下来的样子,比饭桌上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更亲近点。
晏明洲放下茶杯,杯底在茶几上轻轻一磕,目光转向一直站在角落的王虎。
王虎跟尊铁塔似的,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虎,黑虎帮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晏明洲的声音比刚才沉了点,房间里的气氛也跟着静了下来。
王虎立刻上前一步,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纸页都被翻得有点软了。
他声音沉稳得没半点起伏:“带头的叫丁虎,外号黑虎,本地人,三十四岁,手底下有百十号人,最早是在火车站和十三行收保护费,后来倒腾点紧俏物资,慢慢攒了点钱。最近看服装和玩具利润大,就开了几家皮包公司,仿冒咱们玩具的,是他手下一个叫利达贸易的公司干的,负责人是他的二弟赵四海。”
他顿了顿,指尖在本子上划到下一行,又补充道:“他们路子挺野,跟市里几个部门的人走得近,听说不少事都是靠关系压下去的,手脚不太干净。”
晏明洲 “嗯” 了一声,手指在茶几边缘轻轻敲着,发出 “笃、笃” 的轻响。
这情况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就是一群仗着有点本地关系,就觉得天老大他老二的土霸王,没什么真本事,就知道靠抢靠骗捞钱。
“老板,” 王虎抬起头,眼里闪着点跃跃欲试的光,声音里也多了点狠劲,“要不要我带几个保镖过去?或者…… 给丁虎那小子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晏明洲挑了挑眉,嘴角勾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去干什么?打一顿?砸厂子?咱们是正经生意人,干那事多不体面,传出去还得让人说咱们欺负人。”
他顿了顿,手指停下敲击,目光冷了下来,“而且,那样也太便宜他们了,他们不是喜欢钱吗?那就让他们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还得是心甘情愿,哭着喊着求我收下的那种。”
陈默站在旁边,听着这话,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下意识往王虎那边靠了靠。
王虎也皱了皱眉,眼里的狠劲收了收,多了点了然 ,老板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点忌惮。
“陈默,” 晏明洲忽然转头,目光落在陈默身上,“去帮我约个人。”
“约谁啊?” 陈默赶紧回神,手在口袋里攥了攥,生怕自己记错了。
“利达贸易的负责人,赵四海。” 晏明洲想了想,补充道,“你跟他说,港城明辉贸易公司的老板想跟他谈笔生意 ,关于玩具出口东南亚的大生意,让他找个地方见面。”
陈默赶紧点头:“好嘞老板,我明天一早就去联系,保证给您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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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广州老城区的一家茶楼里。
楼梯踩上去 “吱呀” 响,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茶味和点心的甜香,靠窗的位置还能听见街上自行车的 “叮铃” 声,透着股子市井的热闹。
晏明洲坐在包间里,身上穿的花衬衫是从梁家辉那儿借的,红底黄花,晃得人眼晕。
脖子上挂的大金链子是道具,沉甸甸的,坠得脖子有点酸。
他嘴里叼着根雪茄,没点着,偶尔用指尖转两圈,脚翘在桌子上,鞋底还沾着点路上的灰 , 活脱脱就是个没什么品味,却有钱得张扬的港城暴发户。
对面坐着的赵四海,留着两撇八字胡,瘦得跟猴似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一会儿瞟瞟晏明洲的金链子,一会儿看看他放在桌上的鳄鱼皮公文包,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他是黑虎帮的二当家,平时跟着丁虎收保护费,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会儿见着 “港商”,心里早乐开了花 。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仿了人家的玩具,就有港城老板主动找上门来要货,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晏…… 晏老板!” 赵四海搓着手,声音都有点发颤,茶碗端起来又放下,溅出点茶水在桌上,“您放心!我们厂的货,质量绝对冇问题!都是按最好的料子做的,跟正品一模一样!价格更是平到笑,比市场价低三成!”
他说着,还伸出三根手指,生怕晏明洲不信。
晏明洲吐了个没烟的烟圈,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椅子腿在地上蹭出点声响:“价格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们的产能跟不跟得上。我这次来可是带着我们老板的任务来的,耽误了事儿谁都担待不起。”
他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在赵四海眼前晃了晃,语气轻描淡写的,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第一批货,我们要五十万套。”
“五…… 五十万?!” 赵四海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 “哐当” 一声,惊得隔壁包间都传来点动静。
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着,半天没合上。
五十万套!
这得赚多少钱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订单,别说下半辈子,就是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晏明洲斜着眼睛看他,指尖在金链子上摸了摸,语气里带了点嘲讽:“怎么?吃不下?要是不行,我就找别家了,广州这么多做玩具的,也不是非你们不可。”
“吃得下!怎么吃不下!” 赵四海赶紧坐下,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生怕这单生意飞了,“晏老板您放心!别说五十万套,就是一百万套,我们也能给您造出来!您给我们一个月,保证按时交货!”
他拍着胸脯,声音都拔高了,连八字胡都跟着抖了抖。
“好。” 晏明洲满意地点点头,从鳄鱼皮公文包里掏出两份合同和一张支票,“哗啦” 一声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