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倒是可以先把自己的住处给解决了。
总不能一直住在招待所。
他正想着,突然看到车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苏晚晴。
她背着个大大的帆布包,正站在街角一个挂着“吉房出租”牌子的铺面前,踮着脚努力地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往里看。
她的小脸被路灯的光晕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
她的旁边停着一辆自行车,车筐里还放着几个刚买的白面馒头。
显然她也是刚忙完,准备回家。
“王虎,停车。”晏明洲突然开口。
王虎反应很快,一脚轻柔的刹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
车停得极稳,没有惊动不远处那个正专心致志研究着铺面的姑娘。
晏明洲没有立刻下车,他只是靠在后座上,隔着一层干净的车窗,静静地看着苏晚晴。
夜幕初垂,街道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昏黄的光晕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也给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晏明洲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了他衬衫的衣角。
“苏同志,看铺面呢?”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晚晴正琢磨着这么个好地段的铺子到底得多少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
当她看清来人是晏明洲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那股子在外奔波的疲惫似乎瞬间被一种莫名的窘迫所取代,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层红晕。
“晏……晏厂长?您……您怎么在这儿?”
“刚从县政府出来,准备找地方吃饭。”晏明洲的语气很自然,他走到铺面前,也学着苏晚晴的样子,抬手挡着光往里看了看。
里面黑漆漆的,除了些废弃的货架和满地的灰尘,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安平县的面馆生意太好,准备来市里开分店了?”他笑着问道。
“没……没有。”苏晚晴连忙摆手,窘迫地把垂到脸颊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我就是……就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她哪里是随便看看。
自从上次被晏明洲那番关于酱料和甜品的话点拨之后,那两颗种子就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疯了一样地长。
安平县的面馆生意上了正轨,她手里也辛辛苦苦攒了小几百块钱,就动了来市里闯一闯的心思。
可市里不比县里,现实的骨感远比梦想的丰满要硌人得多。
光是这高昂的房租,就让她望而却步。
她这几天,每天就骑着车跑几十里路来市里,转悠到天黑才回去,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看了好几家铺面,要么是位置太偏,要么是租金贵得吓人。
眼前这个位置简直是梦中情铺,可她连走进去问价的勇气都没有。
晏明洲是什么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点满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也看出了她眼神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失落。
他也没戳破,只是指着那张被风吹得一角翘起一角的吉房出租红纸。
“上面有电话,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苏晚晴的脸更红了,声音也小了下去,“我就是看看,没、没想租。”
“不想租,问问价钱总行吧?就当是了解市场行情了。”晏明洲笑了笑,从她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看出了点别的东西,“怎么?找不到地方打电话?”
这个年代,私人电话还是稀罕物,想打个电话,得去邮局或者一些国营单位的传达室,不仅要付钱,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借给你,手续麻烦得很。
苏晚晴的头低得更下了,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晏明洲看她这副样子,有些好笑。
这姑娘,做面条的时候,那股子利落劲儿十足,怎么一到这种人情世故的事上,就这么胆小呢?
他没再多说,直接转身对还等在车旁的陈默招了招手。
“陈默,去旁边那个小卖部跟老板说一声,借他们电话用一下,电话费我们双倍付,再买两条烟给他。”
“是,老板。”陈默立刻就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陈默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点头哈腰,脸上笑开了花的小卖部老板。
晏明洲拿起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红纸,递给苏晚晴。
“去打吧,有什么问题,就过来找我。”
苏晚晴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恭敬,恨不得把电话机亲自捧出来的小卖部老板,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她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再推辞就显得太矫情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纸条,对晏明洲说了声:“谢谢”。
然后挺直了腰杆,走进了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