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东西似乎受了伤,腿上有一道伤口,已经结痂。它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望着我们,眼神里没有凶狠,只有恐惧和无助。
母亲看着它,眼神复杂,我知道她想起了童年的经历。
“妈,怎么处理它?”母亲问道。
外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现在不比从前了,村里人多,要是被人知道我们家有山魈,传出去不知会惹什么麻烦。”
她顿了顿,接着说:“而且你看它受伤了,我们不懂怎么医治,留在这儿反而害了它。”
于是,外婆小心翼翼地用旧布裹住那只小山魈,轻轻抱起它。它没有挣扎,只是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外婆抱着它向村后的山林走去,母亲和我默默跟在后面。
走到山林边缘,外婆轻轻把它放在一棵大树下,旁边放了一小块盐巴——据说这是山魈喜欢的食物。
“回去吧,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外婆对着它轻声说道,然后转身领着我们离开。
我回头望去,看见那只小山魈仍然望着我们,那双黑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回家后,外婆仔细检查了二楼,发现一扇窗户的插销在台风中松动了,推测那只小山魈是从那里爬进来的。
这件事过后,村里偶尔有人在风雨夜看见一个模糊的长毛身影在山林边缘徘徊。有人说那是一只成年山魈,似乎在寻找什么;也有人说看见过两只山魈一起出没,一大一小。
母亲坚信那是我们放归的那只小山魈和它的亲人。
“它们一定还记得这个曾经偶尔收留过它们的老屋。”母亲说。
自我上大学后,父母搬到了县城,老屋彻底空了下来。去年秋天,我因事回村,顺路去看了看多年未见的老屋。
推开锈迹斑斑的不锈钢门,屋内积满了灰尘,但结构依然牢固。我爬上二楼,惊讶地发现靠窗的稻谷堆上,又出现了几撮棕褐色的毛发。
窗外,夕阳西下,远山如黛。我忽然想起外婆生前常说的话:“山是它们的,我们只是过客。”
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这些被称为山魈的生灵,不过是这座大山的原住民,而我们的村庄,我们的老屋,反倒是侵占了它们家园的后来者。它们偶尔的造访,或许只是一种对曾经家园的眷恋。
我轻轻关上老屋的门,这次没有上锁。
转身离去时,我听见身后的林子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像是告别,又像是守望。
也许,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抓门声会再次响起。而这一次,我希望有人能打开门,让这些山的精灵,回一趟它们记忆中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