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地上散落着几块沾血的碎布,那是小满昨天穿的衣服。石槽旁边有一大片暗红色的痕迹,像打翻的油漆。母猪蜷缩在角落,嘴边还挂着几缕可疑的红色...
别看!父亲一把捂住我的眼睛,但我已经看到了——在那堆干草旁边,有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
后来大人们说,母猪刚生产完,护崽心切,加上饿了一天...小满掉下去时撞到了头,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小满死后的第三天,村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死老鼠,直到那味道越来越浓,浓到连村口的老槐树下都能闻到。王屠户抽着鼻子往王婆家方向走,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对劲,他用粗糙的手掌扇着风,这味儿...像是肉坏了。
我跟在王屠户身后,看见他停在王婆家猪圈前,突然僵住了。他的脖子梗得笔直,喉结上下滚动,然后猛地转身,一把推开我:滚回家去!
但我已经看见了——猪圈地面上散落着几根细小的、泛着青白色的骨头,上面布满细密的齿痕,我听见王屠户劝王婆尽快把小猪处理了。
话说王婆家的母猪是村里出了名的凶。去年秋天,这畜生饿极了,硬是用拱嘴把圈门撞开,跑到隔壁李婶家的菜园里,把半亩地的红薯拱了个底朝天。李婶拿着扫帚去赶,反被它撞了个跟头,腿上至今还留着疤。
这哪是家猪?分明是头野兽!李婶总这么说。
但王婆不以为然:畜生嘛,饿了自然要闹。她一天只喂早晚两顿,说这样猪吃得干净,不浪费。
母猪配种那天,村里人都来看热闹。王屠户牵来一头黑毛野公猪,那畜生眼睛通红,獠牙泛黄,拴在桩子上还不停用蹄子刨土。母猪被赶出来时瘦得肋骨分明,见到公猪就发了狂,把牵绳的王婆拽了个趔趄。
饿的,王屠户叼着烟说,母猪太肥不爱发情,饿着才好配种。
配完种后,母猪更瘦了。它成天用鼻子拱着石槽,把槽底磨得发亮。有时半夜还能听见它撞圈门的声音,的像打鼓。
小满掉下去的那个中午,母猪已经饿了将近二十个小时。
后来县里来的公安还原现场时说,石槽边缘有血迹和头发,说明小满先是头朝下撞在石槽上。法医在母猪胃里找到的布屑和指甲盖证明,昏迷的孩子是被活活啃食的。
不是野猪才吃人吗?村长哆嗦着问。
公安指着猪圈角落那堆白骨:家猪饿极了,比野猪还凶。特别是刚下崽的母猪...
我永远记得那个午后。当我们惊慌逃窜时,猪圈里先是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母猪兴奋的哼叫。那声音不像平时讨食时的,而是一种急促的、带着气泡音的呼噜呼噜,像是饿鬼见到食物时的喘息。
然后是撕扯声。
湿漉漉的、布料被扯碎的声音…
母猪最后是被乱棍打死的。
它变得异常凶猛,王屠户拿着杀猪刀都不敢近身。十几个汉子拿着铁锹和锄头,把它逼到墙角。临死前它还在咀嚼着什么,獠牙上挂着碎肉沫。
开膛时,人们都吐了。
它的胃像个血口袋,鼓胀得几乎透明。里面除了未消化的猪食,还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指骨,和一缕沾着血的黑头发——和小满后脑勺那撮睡扁的头发一模一样。
王婆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说早知道就该一天喂三顿。但最瘆人的是那些小猪崽,它们围着母猪的尸体转圈,粉红色的鼻头上还沾着褐色的痂。
后来村里改了规矩:
一是养猪必须喂三顿;
二是猪圈围墙不得高过一米五;
三是再不许用野猪配种。
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村里人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咀嚼声。有人说那是老鼠,也有人说是那些被送人的小猪崽在磨牙——它们长大后,眼睛都是血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