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那姑娘可能是滕老太年轻时认识的什么人,特地来送她一程;也有人神神秘秘地说,那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使者,专门接引高寿的老人;更有几个胆小的妇女私下嘀咕,说那就是个不干净的东西。
第三天,滕老太入土为安。葬礼结束后,王桂芳开始整理婆婆的遗物。滕老太的东西不多,几件旧衣裳,一个木梳,几双布鞋,还有就是她生前最爱看的一本旧《三字经》。
娘不识字,但这本书是她最宝贝的东西,王桂芳对帮忙的秀兰说,听她说,这是她小时候家里唯一的一本书。
秀兰接过那本已经泛黄的《三字经》,随手翻了翻。突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滑落出来,飘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秀兰弯腰捡起照片。
那是一张已经发黄的老照片,边缘有些磨损。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素色上衣和黑裙子,站在一棵柳树下腼腆地笑着。
秀兰的呼吸一下子凝滞了。虽然照片是黑白的,虽然那笑容与她在堂屋见到的忧郁表情不同,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天坐在长板凳上的姑娘!
桂芳婶!秀兰声音发颤,您看这个!
王桂芳接过照片,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怎么可能?
您认识这姑娘?秀兰急切地问。
王桂芳的手开始发抖:不...我不认识。但这照片背面的字...她翻过照片,秀兰看到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几个字:爱女小桃,民国元年。
民国元年…那不就是1912年?秀兰算了一下,五十一年前了。这姑娘要是活着,现在也得六七十岁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困惑。
娘从来没说过她有过女儿啊,王桂芳喃喃道,我嫁过来三十多年了,只知道她生过两个儿子,我丈夫和他弟弟...
秀兰突然想起什么:桂芳婶,您丈夫在世时,提过他有姐妹吗?
王桂芳摇头:没有。他说他只有一个弟弟,小时候就夭折了。
那天晚上,王桂芳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里,她起身点亮油灯,又一次拿出那张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姑娘约莫二十岁出头,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像年轻时的滕老太。
小桃...王桂芳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婆婆生前有一次发高烧说胡话,嘴里反复念叨着桃子熟了,小桃快回来吃。
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在说胡话,现在想来,或许...
第二天一早,王桂芳去找村里最年长的五保户刘爷爷。刘爷爷已经九十多岁了,是村里为数不多经历过民国时期的人。
小桃?刘爷爷听了王桂芳的问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你是说滕家那个丫头?
王桂芳的心跳加快了:您记得她?
怎么不记得,刘爷爷叹了口气,那丫头命苦啊。长得俊,性子烈。那年地主家要强娶她做小,她不肯,就...
就怎么了?王桂芳追问。
投了井。刘爷爷摇摇头,才二十三岁。你婆婆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就再也不提这个女儿了。时间久了,村里年轻一辈就都不知道这事了。
王桂芳回到家,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了秀兰。两人沉默了很久。
所以那天我们看到的是...秀兰声音发颤。
是我从未谋面的大姑子,王桂芳轻声说,她回来送娘最后一程。
秀兰想起那天闻到的淡淡花香:现在想想,那香味...好像是桃花?
王桂芳点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小桃...小桃是桃花开的时候生的。娘以前说过,她最喜欢桃花。
两人把照片重新夹回那本《三字经》里,连同滕老太的其他遗物一起,放入盒子里,埋在了腾老太的坟边,并且王桂芳特意在那上面种了一棵小桃树。
希望她们母女在那边能团聚。秀兰看着新坟和桃树,轻声说道。
春风拂过柳树湾,新栽的桃树枝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