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明白!」
安排妥当,赵珩带着满心的震撼和沉重,离开了这座充满罪恶与秘密的地下溶洞。当他重新呼吸到地面略带寒意的清新空气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终於过去。
但赵珩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苍远城内,一间看似普通的杂货铺後院。
哈森脚步匆匆地走入地下密室,脸色凝重:「姑娘,刚得到消息,赵珩连夜再次探查密道,不仅发现了那间屍室,还找到了地下河码头和藏匿的军械。」
油灯下,冷焰正在擦拭着那枚染血的瓷片,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帘:「哦?他反应倒是不慢。看到墙上的字了?」
「看到了。按照您的吩咐,留下了『京凤』的线索。他出来时脸色极为难看,想必已经联想到了什麽。」哈森答道,随即语气带着一丝担忧,「不过姑娘,我们将宸妃之事透露给他,是否太过冒险?万一他顺藤摸瓜……」
「就是要让他摸。」冷焰将瓷片收回袖中,语气冰冷,「萧绝这些年,将宸妃之死掩盖得滴水不漏,不就是想彻底抹去那段对他而言堪称耻辱的过去吗?我偏要将这脓疮挑破,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萧家皇位底下,埋藏着多少龌龊和血腥!」
她站起身,走到那幅简陋的地图前,手指点在胤都的位置:「赵珩现在就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狼,他不会放弃追查。定北侯府与萧绝本就离心离德,这根刺种下去,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
「那北狄那边?兀术派来接头的人,已经到了苍远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寨。我们是否要……?」哈森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冷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不。告诉他们,接头地点暴露,周猛已死,是胤朝摄政王萧绝派人动的手,目的就是吞掉这批军械,并切断与鹰王的合作。然後,把黑风寨的具体位置,『不小心』泄露给赵珩派出去的斥候。」
哈森眼睛一亮:「让兀术的人,和赵珩的人,先碰一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冷焰淡淡道,「无论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有好处。若是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哈森佩服地领命,转身离去。
密室内重归寂静。冷焰独自立於黑暗中,唯有眸光雪亮,如藏锋刃。
她精心编织的网,正在缓缓收紧。每一个线索,每一次冲突,都在将她的仇人们,一步步推向她预设的深渊。
萧绝,兀术,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
一个都跑不了。
……
苍远城守将府,如今已成了赵珩的临时行辕。
他几乎一夜未眠,坐在书案後,面前摊开着从密道中带出的羊皮地图、那块北狄腰牌的拓印,以及他凭记忆默写下来的墙上血字。
「京凤……宸妃……『惊蛰』计划……龙骧军……」他低声重复着这些关键词,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理出头绪。
如果周猛背後的贵人,真的与那位早已死去的宸妃有关,那麽其目的,恐怕就不仅仅是贪财或者揽权那麽简单了。宸妃无子,先帝驾崩後,萧绝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政,宸妃一系的势力若想翻身,唯一的可能,就是……颠覆现有皇权,另立新君!而勾结北狄,制造边患,甚至策划京畿叛乱,都是为了搅乱局势,浑水摸鱼!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却又能完美解释目前所有的疑点!
「殿下,陈将军求见。」亲卫在门外通传。
「让他进来。」
陈锋大步走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殿下,密道出入口已派重兵把守,绝无疏漏。张闯也已经带人沿地下河探查去了。」
「辛苦了。」赵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城内情况如何?」
「表面还算平静,但暗地里人心惶惶。尤其是与周猛、王瑾来往密切的那些官员,都在想方设法打探消息,有的甚至试图携家带口出城,都被我们拦下了。」
「看紧他们,但暂时不要动。」赵珩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惊人的发现,更需要时间来决定,下一步该怎麽走。是立刻上奏朝廷?还是先秘报父侯?或者……冒险与萧绝虚与委蛇?
就在这时,又一名亲卫急匆匆赶来,在门外高声禀报:「殿下!派往黑风寨方向的斥候小队发回紧急鹰讯!」
赵珩精神一振:「快呈上来!」
亲卫送上一根细小的竹管。赵珩拧开封蜡,倒出里面卷着的纸条,迅速展开。
纸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黑风寨发现北狄精锐小队踪迹,约三十人,装备精良。我队与其遭遇,发生激战,斩首七人,俘虏一人,我队伤亡过半。俘虏口称……乃奉鹰王之命,前来与周猛将军接头,接收一批重要物资!」
果然!北狄的人来了!
赵珩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俘虏呢?」
「正在押送回城的路上,预计午後可到!」
「好!太好了!」赵珩激动地一拍桌案。这个北狄俘虏,是活生生的证据!是撬开整个阴谋的关键!
他必须亲自审问这个俘虏!从他嘴里,挖出关於「鹰王」兀术,关於接头细节,关於那批「重要物资」的一切!
「传令下去,俘虏一到,直接押送至此!另外,严密封锁消息,绝不能让城内北狄细作知道我们抓了活口!」
「是!」
陈锋领命,正要转身去安排,赵珩却又叫住了他。
「陈锋,」赵珩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你觉得,摄政王……可信吗?」
陈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世子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末将一介武夫,不敢妄议朝政。但……末将只知道,定北侯府世代忠於胤朝,忠於陛下。」
忠於陛下……
赵珩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如今的陛下,不过是萧绝扶持的傀儡。忠於陛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与萧绝为敌。
他挥了挥手,让陈锋退下。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些代表着阴谋与杀戮的证据上,显得格外刺眼。
赵珩知道,他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看似强大、却可能包藏祸心的摄政王萧绝;一边是神秘莫测、意在颠覆的「京凤」势力;还有一边,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挥师南下的北狄兀术。
而他,定北侯世子,手中握着足以引爆整个胤朝的秘密,却不知该将这利剑,挥向何方。
他拿起笔,铺开信纸,犹豫良久,最终落笔:
「父侯亲启:儿臣於苍远城,已获确凿证据,守将周猛勾结北狄鹰王兀术,私运军械,策划惊蛰之变,意图颠覆京畿。其背後,恐牵扯先帝宸妃旧事,代号『京凤』……此事千头万绪,关乎国本,儿臣不敢擅专,伏请父侯示下……」
写到这里,他停住了笔。
将这封信送出去,就意味着将定北侯府,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无论是面对萧绝的猜忌,还是「京凤」势力的反扑,都将再无退路。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彷佛鸟喙啄击窗棂的声音。
笃,笃笃。
声音很有节奏,三长两短。
赵珩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望向窗口。
这是……定北侯府最高等级的密探,紧急联络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