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渠道。
哈森兴奋地向冷焰汇报着外面的剧变。
「姑娘！成了！世子雷厉风行，王瑾下了大狱，周猛被夺了兵权软禁府中！现在全城百姓都在歌颂世子和您呢！我们散播的消息效果非常好！」
冷焰盘膝坐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甚至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赵珩的果决，超出了她的预期。
「世子现在在做什么？」她问。
「正在连夜审讯王瑾，同时派人全面接管城防，清算周猛和王瑾的党羽。看样子，是要将他们在苍远城的势力连根拔起。」
冷焰点了点头：「很好。让他忙他的。周猛……不会坐以待毙的。」
哈森一愣：「姑娘，周猛兵权已被夺，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困兽犹斗。」冷焰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他经营苍远城多年，心腹死士绝不会少。而且，他背后……未必没有人。」
她顿了顿，问道：「我让你盯着周猛府邸，可有异动？」
哈森神色一凛：「有！就在半个时辰前，周猛府中一名亲信家将，伪装成更夫，偷偷从后门溜出，往城南方向去了。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城南……」冷焰沉吟片刻，「那是边军驻地方向……看来，他是想调动忠于他的边军旧部，铤而走险了。」
「他敢造反？！」哈森惊道。
「狗急跳墙，有何不敢？」冷焰冷笑，「或者说，他不是想造反，而是想……‘清君侧’。」
「清君侧？」
「除掉我这个‘蛊惑世子’的‘妖女’，甚至……在混乱中，让世子‘意外’身亡。然后，将所有罪名推到我这个已死的‘妖女’和王瑾那个替死鬼身上，他周猛，依旧是那个‘被迫无奈’、‘护驾有功’的忠臣良将。」
哈森倒吸一口凉气：「好歹毒的心思！姑娘，我们是否要立刻通知世子？」
「不急。」冷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让他动。他不动，我们怎么有机会，拿到他背后那条‘大鱼’的证据？」
她看向哈森：「让我们的人，盯紧那个家将，弄清楚他去找谁，调动哪部分人马。同时，想办法让世子‘偶然’发现周猛府中的这条密道。」
「密道？！」哈森再次震惊，「姑娘，您怎么知道周猛府中有密道？」
冷焰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去吧。记住，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风暴，而是……驾驭风暴。」
哈森压下心中的惊骇，领命而去。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位公主殿下，心思深沉如海，手段鬼神莫测。
冷焰独自坐在黑暗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染血的瓷片。
周猛，王瑾……只是开始。她搅动这苍远城的风云，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是要将这潭水彻底搅浑，引出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与萧绝有关的魑魅魍魉。
萧绝，你会派人来吗？还是说，周猛本身，就是你布在这边关的一枚棋子？
她很期待。
……
周猛府邸，书房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周猛狰狞扭曲的脸。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暴躁地来回走动。
「赵珩！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欺我！」他低吼着，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将军，息怒啊！」一名心腹家将低声道，「如今兵权被夺，府外全是世子的亲卫，我们……我们大势已去啊！」
「放屁！」周猛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老子还没输！老子在苍远城经营十几年，根深蒂固！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说拔就能拔掉的！」
他压低声音，狠厉道：「赵五已经去城南大营找刘副将了！刘副将是老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他麾下三千人马，都是老子的嫡系！只要他们以‘清剿妖女余党、护卫世子’为名，趁夜入城，控制住局面，杀了那个藏在暗处的妖女，再制造点‘意外’……到时候，死无对证，老子依然是功臣！」
家将担忧道：「可是将军，世子毕竟身份尊贵，若他有个闪失，朝廷追查下来……」
「哼！边关重地，死个把人算什么？」周猛眼中闪过疯狂的杀意，「只要手脚干净，推到北狄细作或者那个妖女身上，谁能奈何得了我？别忘了，京城里，也不是没有人保我们！」
他指的是谁，心腹家将心知肚明，那是位高权重，连定北侯都要忌惮几分的摄政王——萧绝！
「可是将军，那‘冰焰神女’神出鬼没，我们找不到她啊！」
「找不到？」周猛脸上露出一抹阴毒的笑容，「她不是喜欢装神弄鬼吗？那就让她自己出来！」
他凑近家将，低声吩咐道：「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把王瑾那个废物在狱中‘畏罪自尽’的消息散出去，做得像样点！第二，派人去把瓦罐巷那些还没死绝的、见过那妖女的贱民，尤其是老弱妇孺，给我抓几个回来！就在西市，那个挂刘癞子人头的地方，当众拷问！我就不信，那妖女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因她而活的贱民去死！」
家将眼睛一亮：「将军英明！此乃引蛇出洞之计！」
「快去！」周猛催促道，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成败，在此一举！」
……
子夜时分，苍远城再次被突如其来的骚乱打破寂静。
一队大约五十人的士兵，粗暴地闯入了瓦罐巷废墟附近临时搭建的窝棚区，那里聚集着一些侥幸逃过焚烧、无家可归的百姓。
哭喊声、呵斥声、打砸声瞬间响起。
「军爷！军爷饶命啊！」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放开我娘！」
士兵们不由分说，强行拖拽出了几个面黄肌瘦、瑟瑟发抖的百姓，其中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
「走！带回去审问！看看谁知道那妖女的下落！」带队的小军官狞笑着，挥手让人将哭嚎的百姓往西市方向拖去。
几乎同时，将军府大牢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很快，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监军王瑾，在狱中「畏罪自尽」，用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在牢门上了！
消息传到世子赵珩耳中时，他正在审讯王瑾的几个心腹，闻言猛地站起，脸色铁青。
「自尽？！」他怒极反笑，「好一个‘畏罪自尽’！本世子还没审，他就急着去死了？！」
陈锋沉声道：「殿下，牢房内外都是我们的人，王瑾绝无可能自尽！这分明是灭口！」
「周猛！」赵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跑来：「殿下！不好了！周猛的人在西市抓了瓦罐巷的百姓，正在当众严刑拷打，逼问‘冰焰神女’的下落！」
赵珩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周猛的意图！
「他这是要逼那‘神女’现身！同时制造混乱！」赵珩又惊又怒，「好狠毒的手段！立刻调兵，去西市！阻止他们！」
「殿下，」陈锋急道，「我们人手大多在接管城防和清理王瑾党羽，西市那边情况不明，贸然前去，恐有埋伏！」
「顾不了那么多了！」赵珩抓起佩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百姓被打死吗？！若那‘神女’真是义士，我们更不能让她落入周猛的陷阱！集结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随我去西市！」
……
西市，木杆下。
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几个瓦罐巷的百姓被绑在木桩上，皮鞭抽打在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惨叫声和哭求声不绝于耳。
「说！那妖女在哪里！」
「不说就打死你们！」
「神女……神女救命啊……」老妇人奄奄一息地呻吟着。
周围远远地围了不少被惊醒的百姓，看着这惨状，人人面露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带队的小军官得意洋洋，环视四周，大声喊道：「‘冰焰神女’！你不是慈悲为怀吗？不是替天行道吗？看看这些因你而受苦的贱民！你再不现身，他们就因你而死了！」
夜风吹过，带着血腥气，只有百姓压抑的啜泣和士兵的狞笑在回荡。
隐藏在暗处的哈森焦急万分，看向身旁依旧冷静的冷焰：「姑娘！我们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啊！」
冷焰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那些受苦的百姓身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彻骨的冰寒。
「周猛想逼我出去，」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我就……如他所愿。」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简陋的、用树枝和碎布扎成的人偶，人偶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根细小的、幽蓝色的冰针。那是她用体内残存的冰魄之力，混合着「朱颜烬」的微量毒素，耗费心神凝聚而成。
「去吧，」她将人偶递给哈森，指向远处周猛府邸的方向，「把这个，送到该去的地方。然后，按计划行事。」
哈森接过那透着诡异寒气的人偶，重重点头，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
冷焰则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宽大的、沾满污秽的斗篷，将容貌隐藏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下，然后，一步一步，向着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充满痛苦与绝望的西市广场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却很稳。
周猛，你想玩火？
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焚身之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