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么快发现吧？我们处理得很干净……」卓力格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石虎已经伏低身体，独眼锐利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道：「不像是从集市方向来的。是从……东北边。」
东北边？那不是他们打算前往的方向吗？
冷焰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运气这么差，碰上了黑熊部落其他的巡逻队？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清烟尘。来的大约有七八骑，骑术精湛，在崎岖的地形上依旧保持着高速。他们穿着并非黑熊部落统一的服饰，更像是某个小部落或者……流寇？
「准备战斗！找掩体！」冷焰低喝一声，迅速环顾四周。这片高地虽然视野好，但缺乏有效的遮蔽物，只有几丛稀稀拉拉的怪柳。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依托着怪柳和地面起伏的土坎，伏下身体，武器出鞘，紧张地盯着那队越来越近的骑兵。
那队骑兵显然也发现了高地上的他们，方向微微调整，径直冲了过来！在距离高地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他们猛地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嘶鸣。马蹄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
为首一人，是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眼神凶悍的光头大汉。他目光扫过高地上如临大敌的冷焰等人，尤其是在看到阿芜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声音粗嘎：
「哟呵！运气不错啊！在这鬼地方还能碰到几只‘肥羊’！把身上的东西，还有那个女人，都给老子留下！饶你们不死！」
流寇！
众人心中稍定，但随即又提了起来。这些流寇常年在边境活动，悍不畏死，同样不好对付。而且一旦交手，动静闹大，很可能引来真正的黑熊部落巡逻队。
冷焰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对方人多，而且有马，他们处于绝对劣势。谈判？和流寇有什么好谈的？
那光头流寇见冷焰等人没有立刻回应，似乎被激怒了，骂道：「妈的，聋了？听不懂人话？兄弟们，看来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身后的流寇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弯刀和套马索，发出怪叫，驱马缓缓逼近，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
石虎独眼中凶光毕露，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扑食的猛虎。巴图和卓力格也握紧了刀，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冷焰突然上前一步，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用那沙哑的声音，对着光头流寇说道：「这位好汉，你们是‘秃鹫’大人派来接应的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不仅流寇们一愣，连石虎等人都愣住了。
光头流寇皱起眉头，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狗屁秃鹫？老子不认识！少他妈套近乎！」
冷焰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否认，继续自顾自地说道：「秃鹫大人让我们在此等候，说会有兄弟来接应，带我们去‘蛇眼’汇合。怎么，各位不是？那莫非是‘血牙’大人另外派来的？」
她的话里，提到了“秃鹫”、“蛇眼”、“血牙”，这些都是黑熊部落内部，尤其是血爪卫队相关的称谓！她是在赌，赌这些流寇对黑熊部落有所忌惮，或者至少听说过这些名号。
光头流寇脸上的凶悍之色微微一滞，他狐疑地打量着冷焰，又看了看她身后虽然衣着普通，但眼神凶悍、明显不是善茬的石虎等人，以及那个被“保护”着的、容貌秀丽的阿芜。
他混迹边境，深知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这几个人出现在这靠近毒蛇沼的险地，面对他们七八个骑兵居然不怎么慌乱，还张口就是血爪卫队高层人物的名号……难道真是黑熊部落有什么秘密行动？
他旁边一个瘦小的流寇凑过来低声道：「头儿，他们说的‘秃鹫’，好像是血爪卫队的一个小头目，挺凶的那个。‘血牙’更是黑熊部落首领……这几个人，恐怕有点来头……」
光头流寇眼神变幻，他不想惹上黑熊部落这条地头蛇。但到嘴的肥肉，尤其是那个看起来水灵的女人，就这么放了又不甘心。
他眼珠一转，决定再试探一下：「哼！少拿血爪的名头吓唬人！你说你们是秃鹫的人，有什么凭证？」
冷焰心中冷笑，知道对方已经信了三分，只是需要个台阶。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悦”和“高傲”：「凭证？秃鹫大人的命令就是凭证！怎么，你们还想查验血爪卫队的令牌不成？」她作势要向怀中摸索，语气转冷，「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耽误了血牙大人的大事，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她那副有恃无恐、甚至带着威胁的态度，彻底镇住了这群流寇。光头流寇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妈的，晦气！碰上硬点子了！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他调转马头，招呼手下。其他流寇虽然有些不甘，但头领发话，也只能跟着骂骂咧咧地掉头，朝着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荒丘之后。
直到马蹄声彻底远去，高地上的众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刚……刚才太险了……」巴鲁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巴图族长看着冷焰，眼中满是敬佩：「灰狼，你真是……胆识过人！」他差点又喊出原来的称呼。
阿芜也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幸好你反应快，把他们唬住了。」
石虎走到冷焰身边，独眼中带着询问：「他们会不会反应过来，再追回来？」
冷焰摇摇头，目光依旧望着流寇消失的方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不敢冒险。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并不安全，既然流寇能出现，黑熊部落的巡逻队也可能出现。」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休息够了，继续出发。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一处安全的过夜地点。」
经过流寇这意外的插曲，众人更加不敢耽搁，稍事整理，便再次上路，沿着毒蛇沼边缘，加快速度向北行进。
接下来的路途相对平静，但体力的消耗和精神的疲惫开始显现。尤其是阿芜，她毕竟体质较弱，连续跋涉之下，脚步越来越沉重。
冷焰注意到她的情况，示意大家放缓速度，并让巴鲁在一旁照应。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理想的栖身之所——一个位于小山背阴处的、被废弃的兽穴。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十分隐蔽。石虎先进去探查了一番，确认里面没有野兽栖息，空间也足够几人容身。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冷焰做出决定。
众人钻进洞穴，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霉味传来，但相比于外面未知的危险，这里已经堪称天堂。他们用石块稍微堵住洞口，只留通风缝隙，然后在洞穴深处点燃了一小堆篝火——火光被洞口藤蔓和石块遮挡，不易被发现。
橘黄色的火焰驱散了洞穴的阴冷和黑暗，也带给众人一丝久违的暖意和安全感。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吃着冰冷的干粮，喝着皮囊里所剩不多的清水，沉默着，各自回味着这一天惊心动魄的经历。
从昨夜血爪卫队突然提人，到毒杀塔尔干制造混乱，再到李代桃僵、险遭流寇……每一步都险象环生。他们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幸运的是，至今还未坠落。
「我们……算是暂时逃出来了吗？」阿芜抱着膝盖，望着跳跃的火苗，轻声问道。
冷焰拨弄着一根树枝，火光在她平静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野马坡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我们现在是‘失踪’状态。黑熊部落不会轻易放弃搜索，尤其是涉及到血爪卫队成员的失踪。而且，草原之大，却未必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北狄王庭的追捕，从未停止。」
她的话让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又凝重起来。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巴图族长问道，「回我们的部落吗？恐怕……黑熊部落不会放过我们，回去只会连累族人。」
冷焰抬起眼，目光坚定：「我们不回部落。我们去一个更危险，但也可能更安全的地方。」
「哪里？」
冷焰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那是一个古老的、代表着权力和神秘的图腾。
「龙城。」
「北狄的王都？！」巴图失声低呼，卓力格和巴鲁也瞪大了眼睛。就连石虎，独眼也闪过一丝诧异。
去敌人的心脏地带？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北狄王庭绝不会想到，他们通缉的要犯，敢潜入龙城。」冷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而且，我们需要情报，需要了解北狄内部的动向，需要找到反击的机会。龙城，是唯一能获得这些的地方。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些关于我身世的谜团，或许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阿芜看着冷焰，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将一根干柴添进火堆。
洞穴内陷入了沉默，只有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
去龙城，意味着前路将更加艰险，那是比野马坡、比毒蛇沼更加恐怖的龙潭虎穴。但看着冷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想到她一路来的智谋和决断，众人心中虽然忐忑，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除了跟随眼前这个女子，在这乱世中博取一线生机，他们别无选择。
夜色渐深，洞穴外传来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以及风吹过荒原的呜咽声。石虎主动承担了第一轮守夜，他如同石雕般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其他人在疲惫和紧张中，相继沉沉睡去。
冷焰却没有丝毫睡意。她靠坐在洞壁，听着身边同伴均匀的呼吸声，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的洞壁，望向了南方，那片属于胤朝的土地，也望向了北方，那座隐藏在迷雾中的王都。
袖中那枚染血的瓷片，冰冷而坚硬。它见证了过去所有的屈辱和挣扎，也将伴随她，走向更加未知和血腥的未来。
李代桃僵的戏码暂时落幕，但真正的致命游戏，才刚刚开始。